沈瑞的容貌即便是在满眼繁华的中都,也是要叫人心神摇晃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叫好些人又爱又恨。
楚泓方从沈府出来,便“急切”地去了南风馆,为着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春珰抿紧了唇,自家公子这法子的确是好的,非但不会有人来追究,甚至楚家还要来送上一份歉礼。
只是,这事会如一小块污渍般永远黏在沈瑞身上,那些不能真正将仇怨报在深入身上的,都会借着这个由头来发泄。
一日之内,沈瑞就会从中都城内顶顶恶劣的纨绔,变为那些人私底下用来发泄残念的狎玩之物。
而这些,本该是管湘君生生经受的。
春珰目光复杂,她明知此事不可行,却还是半句话都说不出。
她轻轻翻开手掌,看着上面早已经被擦拭干净的血渍之处,心中却立下了个心思:没关系,只要将他们都杀尽了,公子便不会听见那些糟污之言了。
沈瑞没听见声响,也懒得去猜春珰的心思,重新合上眼懒声到道:“桌子上放了一本治国策,你从第一篇开始念吧。”
这活儿春珰也不是第一次做,只是从前念的都是些什么缠绵悱恻的话本子,突然拿起那本治国策,一时间觉着满心的肮脏心思都被净化了。
她看了看沈瑞,实在是不觉着他能勤奋好学到这般地步,但却又寻思不出旁的什么缘由,只能依着他的话一句句念下去。
沈瑞悠闲地晃着小腿,夜色从他光裸的小腿一点点蔓延包裹上去,带来了一丝凉意。
但沈瑞心中却燥得厉害,那一句句晦涩难懂的文章好似蝉鸣般恼人,春珰洋洋洒洒念了好大一篇,他非但没生出什么困意,反而神思清醒到了荒唐的地步。
春珂轻手轻脚地搬来了一鼎小香炉,里面燃着的是宫中太医开的安神方子,闻者惯来是舒缓不呛人的。
但今日却好似被谁倾倒了半罐子辛辣香料似的,如锣鼓般一声赛过一声地叫人烦躁。
沈瑞好似全不在夜里,而是在燥热的午后,日头晃眼叫他难以安眠,耳中所闻压远不如今日江寻鹤所念得好入耳。
沈瑞下意识皱眉,一直注意着他反应的春珰立刻噤了声,沈瑞睁开眼道:“算了,你下去吧。”
沈瑞夜里院中不喜欢留人,春珰也早已经习惯了,闻言稍一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沈瑞懒散地支起身子,进了屋中,春珂已经早早将床铺好了,他躺在上面,看着床幔透进来的光影,非但没有安定下来,反而更是焦躁。
沈瑞盯着创着床顶看了半晌,干脆起身,连一件外袍也不曾披,抱着软枕就出了屋子。
院中的灯火已经熄了大半,只剩下些丫鬟小厮的屋子中还亮着些许烛火,但人声已经很淡了,花叶磨蹭间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沈瑞横穿过院子里的花草,沾了一身的寒意与露水,分明是要叫人恼怒的事,却越走近心中便越发平静,最终在江寻鹤屋前站定。
江寻鹤正坐在窗边,看着窗纸上被枝叶压出一层层的暗影,心中便如同这暗影般昏闷沉郁。
愰神之际,门扇被轻轻扣响,好似小猫般一下一下挠人。
大约是因着始终没人开门,门扇被悄悄推开一个缝隙,先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偷偷打量着屋子。
屋内没点烛火,只有从窗子里透进来的月光照出一层薄光,大约是听着屋子没没个声响,沈瑞颇不甘心的将门扇又推开了些。
换做旁人大约早就退却了,独沈瑞一个,坦荡荡地登堂入室,半点进了旁人屋子的直觉也没有。
屋中不算过于昏暗,沈瑞的一举一动都借着那点月光映在素纱的屏风上,江寻鹤默声地看着,始终紧绷着的情绪却在全没知觉的情境下悄悄放松了许多。
沈瑞绕过屏风,便同坐在窗边的人对上了目光,其实他并不太能看清江寻鹤的神情,这屋中的物件儿大都能借到一点月光,可只有江寻鹤将月色背负在身后,面前却是一片昏暗。
沈瑞原以为他已经睡了,猛地对上心中一惊,但很快便松懈下来。
还隔着好远,但江寻鹤好似便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寒气,如他这个人一般,半点分寸也没有地侵略周遭的空间。
沈瑞同他在黑暗中对视了片刻,忽然弯了弯眼睛轻笑道:“我来找太傅补功课。”
江寻鹤喉间滚了滚,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中如同擂鼓般震颤,好似他被溺在梳子虹经久,百般挣扎难得生境,却在最后即将论文的瞬间,被沈瑞一把拉了出来。
那些与他至亲血脉之人都一次接着一次地将他厌弃,他本已经做好了孤苦此生的准备,但沈瑞却忽而闯进来,扯住了他。
没听到江寻鹤的声响,沈瑞轻挑了挑眉,抱着自己的金丝软枕缓步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说不清是踩在刀锋上还是心尖上。
沈瑞裹着一身的寒意欺身而上,夜里那点浓重的水汽透过他略敞开的衣领散溢而出,带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侵袭着他的鼻腔。
沈瑞又闻到了那股子清苦的草药味,鼻子下意识抽了抽,心中却安定了几分。
他懒洋洋地拖着声调:“学生这般刻苦来求学,太傅却不理人,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江寻鹤忽而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略带着些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手腕上的皮肉,轻声唤了句沈瑞,声音有些哀哀地可怜,好似绝境中最后一点祈求般。
“阿瑞”
江寻鹤紧紧地扣着沈瑞的腕子,指尖却向上攀张这,一副如溺水之人渴求浮木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