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街道上重新响起车轮轧过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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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泽拉开门扇道:“东家回来了,属下已经将太子殿下平安送回宫中,路上没出什么岔子。”
江寻鹤略一颔首,从壶中倒了杯茶猛灌入口,清泽一怔,随即急忙阻拦道:“那茶已是冷的了。”
江寻鹤微微摇头并未开口,心中却难得升腾出一丝渴求,偏就是冷茶才好将焚烧过后的余温驱散。
清泽小心分辨着江寻鹤的神情,犹犹豫豫地问道:“东家瞧着心情颇为不错?”
虽还是清冷的模样,却可略见雪山泛出一丁点春色。
他将藏在袖子中的物件儿缓缓捏紧,不若再拖一天给东家看吧,想来那帮子东西也没什么耽搁。
江寻鹤闻言微微一怔,喉间滚了滚,目光撇开,避过了清泽的问题。
他将茶盏重新搁倒桌子上,深色漆面儿的桌案已经磕掉了一小块儿,他转过身来目光从清泽的胸膛掠过,最后不轻不重地停留在被袖子掩住的手上。
“老家又寄信来了。”
语调淡淡,听着好似在询问,实则已经猜透了,不算惊诧,从太傅任命的圣旨一下来时,他便在等着这封信了。
他垂下眼,只是现下想来,那道圣旨都似乎在遮掩着诸多上不得台面的用意。
清泽面上显出几分为难,可目光同江寻鹤对上时,却半点遮掩隐瞒的话都不敢编,只能从喉间挤出一个“嗯”。
修长的手掌在他面前摊开,指节分明,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清泽犹豫了半晌,最终只能有些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将那封江东老家寄来的信递到江寻鹤手中。
却又忍不住开口劝道:“东家不若明日再看吧,这些人想来也知晓没个什么正经事。”
除却想尽了法子将东家摁进泥潭里,这些个人好似再没半点意趣般。
江寻鹤指尖一合,将信件上的蜡印撕开,抽出雪白的信纸,层层展开后终于露出其间墨色的字迹。
他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过,半点不出所料,从来都不过是这般的字句,不过随着事情略有变幻罢了,却也二十几年从未有过偏离。
可即便如此,却仍如冷水灌顶,那冷茶未曾浇灭的残火余烬这会儿倒是被浇了个透彻,半点火星都寻摸不见。
清泽见他面色有异,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问道:“家主可是又有何事?”
“无事。”江寻鹤摇了摇头,将信件稍一合折,放在烛火上燃了,看着那火舌逐渐吞吃了信纸,徒留下灰黑色的灰烬后,他才好似心中稍稍透出一点气息般。
算不得什么麻烦,无非是劝诫他,太子太傅到底算不得个实官,还是要早寻退路,为家族有所助益方可。
这些个囫囵话,在信件送来前,江寻鹤便已经替他周全好了。
左右他此出世,便不过是一个盟约的残破留存罢了,眼下这盟约再不够支撑江家横纵行商,便要他发挥出更多的作用,倘若不成,便是弃子一枚。
倘若他被弃之于外,却非族人心冷,而是他不够有助益之由。
这点东西,不算神谕,却沾着火,烙进他骨血间深不可除。
他已经糟粕反刍二十余年了。
可是,眼下却有个人独特而坚定地择取了他,即便是在最最神思昏沉之际,也仍能辨别出他。
江寻鹤蜷了蜷指尖,仿佛握住了什么余温般。
即便是必死之境,却仍好似无上高台般,这其间甚至无需更多的手段,他自己的心境便已然声声催促着他,只身去赴这一场生死之约。
火舌逐渐拔高,在他的指尖轻轻舔舐了一下,清泽慌乱地上前,将他手拉了下来仔细翻动察看。
“东家怎得这般不小心。”
清泽暗暗咬牙,定是那老东西又在信中说了什么,否则东家怎会如此。
他动作间将江寻鹤的袖子扯落了些,露出精瘦的手腕同系在上面的红玛瑙坠子。
那坠子在烛火的映衬下透出些娇艳的血色,江寻鹤唇角轻轻勾起。
小疯子。
沈瑞眼皮半掀开,又缓缓合上,脑子里昏明参半,四下支应不得,他使了使力想要蜷一蜷手指,却最终只是很轻地在褥子的料子上划了一下。
眼前是暗明色的光亮,仿佛隔着层层纱幔透进来一般,轻和、奢靡。
幔帐不知被谁轻轻拉开一点缝隙,昏暗的床榻间顿时漫上一层刺目的光,沈瑞眼皮轻颤,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小声轻唤:“公子,公子。”
沈瑞昏沉坠落的神思逐渐被拉回,他略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这声音是春珰的,他仍是在那倒霉作妖鬼身上。
唇间一凉,柔软的丝绢饱蘸了水轻轻擦拭着他干裂的双唇,相互拉扯间磨蹭出阵阵轻颤。
大约是这点水给了他险些支撑,沈瑞终于缓缓睁开了眼,一阵虚影模糊后,终于看清了眼前人。
春珰正满脸焦急地跪在他床榻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见他睁开了眼,忙将绢扇遮在他眼前,挡住了床幔外透进来的光亮。
“公子醒了,快去请太医进来。”
外面的人应下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传。
沈瑞动了动唇,春珰似乎察觉到他心中的疑惑,于是轻声解释道:“昨日公子吃醉了酒,被江大人送回来,谁知夜里便发起热来,直至凌晨才逐渐退热。”
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完,沈瑞倘若再不醒,只怕家主便要去将那“竖子”给砍成肉酱了。
便是上早朝时,都在马车里藏了一把连环大刀,若不是被早早听闻消息的春和公公拦下来,只怕现下沈家已经被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