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他是技术工,又是本地的,所以他粮食定量高,家里再给粮,他平时可以在石场开小灶,他们当地有五个人呢,每个月我们都给送粮,比那些劳改人员日子好过些,但也苦啊。”那里什么都没有,全是石头,待久了能让人发疯,马翠英是这么觉得的。
韩舒樱听着心里忐忑,七上八下的,她没想到现在就已经开始了吗?不是要再过三年吗?没想到这时候已经有这个苗头了?现在只有一小部分人遭殃。
她实在笑不出来,只能对马翠英干笑一声,“嫂子在家也辛苦。”说完她望着窗外越行越远的路线,两人换车后,确实周围景色越来越荒凉,直到坐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到了终点站,天已经大亮了,马翠英才拎着包下来,韩舒樱帮她拿了一个包。
路上还看到有追跑的小孩子。
“矿场附近还有个村子,还算热闹些,你看,矿区就在前面。”说着马翠英手一指,远处有几个小房子,东一个西一个,矿山里面开出了一条两辆车可半排通过的山路,门口停着些矿车。
“这些人白天就在那里头拣石头。”
马翠英熟悉地一路走到路口那处小房子,房子里面有人,外面还有排队的,墙上写了个简陋牌子:“会客室。”
“排队这些人要么是这里劳改人员家属,要么像我一样,家里有人在这儿工作,送东西来的,每次见面只有十五分钟时间,妹子,你在这儿等我一会,等我排上队,看完你大军哥,咱就在矿区转一会。”
韩舒樱说:“好,嫂子,我就在墙边等你。”然后将包递给她。
马翠英拎着东西过去排队,还好只有一个人在排。
很快轮到她,会客室专门有人管这个,如果想多待会也可以,只要给管理人员一盒烟,给点吃的,就能多见面一会,有的加五分钟,有的加十分钟,给钱的可以会客半小时,否则就十来分钟,到点赶人,现在的人富裕的没几个,谁也舍不得那点东西和钱,都是快快见面,说几句话就走。
韩舒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房子后面有一条路,两边是巨高的山体,中间炸出来的石缝,路两边堆满了石头,正有一些人穿着破烂的人弯腰在那里干活,动作慢吞吞,吃力地搬起一块块石头往车上装。
她四下找了找,她想找人问问里面有没有一个叫杨弘杉的人。
还没等她找到人。
就听到看管那些人干活的工作人员,大声呵斥:“……杨弘杉!今天晚上你们俩饭别吃了,石头都搬不起来,吃了也浪费……”
杨弘杉?
听到声音那一瞬间,韩舒樱震惊地朝被工作人员呵斥的人望去。
只见被呵斥的有两个人,一个年纪大些,还有一个年轻一点,似乎病了,一直在咳嗽,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灰扑扑四个兜的旧衣衫,衣衫后面打了两个补丁,身上脏兮兮的,正佝偻着搬石头,石头太大了,他只能咳嗽着一步步挪。
那一刻见到了人,韩舒樱吞咽了下,喉咙发紧,都不敢再看下去了,只呆呆地站在那里。
马翠英很快出来,拿到了她丈夫上个月的工资,四十五块,给家里二十块,自己留二十五,她家里一家三口,一个月吃穿住用煤,加上大军体力活得补一补,二十五块不够,好在她还做手工活,每个月能剩下两三块。
马翠英高兴地道:“妹子,去矿场边上看一眼?看完我们就回家。”
韩舒樱心里憋得慌,她飞快道:“不用了嫂子,坐车太累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就是,矿场真没啥好看的,都是石头,头几年这边还砸死过人呢……”
回去路上,她听着马翠英说话声,心绪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她想到个问题,她顶了曾祖姑奶奶的身份,如果真要查的话,她其实是资本家的女儿!
现在还无事发生,但三年后就有事儿了!到那时被人揪出来,是不是要被打倒啊?如果从小不在资本家的家庭里长大,也算资本家子女吗?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
韩舒樱摸了下自己发凉的脖子,所以这件事,她谁都不能透露,必须要咬死自己就是韩舒樱,八辈贫农出身。
可另一方面,她已经确认……曾祖父就在采石厂,曾祖父又该怎么办?
想到曾祖父两年后自杀身亡,她就坐立不安。
怎么才能阻止呢,怎么才能挽救曾祖父。
想法虽有,可以她现在的身份,在曾祖已经进去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
曾祖父死在了六五年,是不是他知道自己没有出去的希望了,才选择自杀?因为如果他活下去,后面还有十几年痛苦要经历……
天杀的!这是个什么事啊?
一路上,韩舒樱没有开口,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这超出她能力的范围,脑子里空白一片。
国家大势,她一人,怎么扭转局面?怎么救曾祖父?她甚至连多接触曾祖父,都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为什么偏偏穿到现在!
回程的车开得较快,八点半两人回了大院,韩舒樱满腹心事,跟马翠英分开后,她回了小屋换了衣服,一会儿还要去商场上班。
刚换完,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韩舒樱正在想事情,被敲声吓得一抖,才扔下手里的衣服,过去开门。
江公安站在门口,自行车停在院子里。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怎么没上班?”
韩舒樱心头一慌,“我……”
“我去过商场,有个姓王的营业员说你回家取东西了,取什么东西?”今天难得有空,路过时就想去看看她,谁知扑了个空,商场出来后他以为有什么事,立马骑车来到大院这边。
“哦!”她呼气,还好王梅机智!这借口不错。
她道:“那个,我早上柜子忘了锁,跑回来锁上。”
警觉的江公安,目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神色紧张,他目光略过屋子,没什么异样,进来时就观察过了,只发现她穿过的衣服不洗,脱下来就堆在凳子上,堆了一堆儿。
他微一皱眉,这习惯可不好,有心想过去帮她收拾,但她马上要上班,他得骑车送她。
“那现在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