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允信拽奶奶袖子,不太喜欢奶奶这样。
6奶奶拿他当小孩,一说再说,脸上有光。
一周后,大伯告诉6允信,措辞说他有个朋友生病了,血型太少见。
6允信怀着天然的恐惧想拒绝,6奶奶说:“小允就当做善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一次4oo,一次6oo,一次7oo……
6允信本就在长身体,好几次抽完眩晕站不稳,看着奶奶赞赏的眼神,也便忍下去。
慢慢地,他上课注意力无法集中,无法剧烈运动,开始犯困乏力。
直到有一天提前放学,6允信走到家门口,透过飘窗看到家里来了个满是络腮胡的陌生男人。
6大伯把满满一盒集血管拿给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拍着6大伯的肩,递过去一沓钱。
面值一百,整整一沓,红得晃眼。
6允信呼吸几乎停滞。
他没敲门,飞快找去镇上的小卖部,用全部积蓄,第一个电话拨给6爸爸:“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拨到6爸爸公司:“6工他们现在在马萨诸塞,对,a级保密,”前台小姐姐电话很多,匆忙道,“小帅哥在奶奶家玩得开心。”
第三个给明女士,关机。
第四个拨明女士办公室,机械女音和针管一样冰凉,“欢迎致电南大物理工程办公室明瑛,明瑛外出中,下面为您自动转接……”
那天晚上,6允信强撑镇定地拒绝:“奶奶,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6奶奶附和:“要不今天就——”
“装什么装,”6大伯一把推开酒瓶,拽起6允信衣领,“小崽子看到了?
学精了?
还特么学会去小卖部打电话了?
给爹妈告状?
说?
说什么?”
“我告诉你6允信,你信不信你给你爹妈说,你爹妈都不敢吱一声,”6大伯醉醺醺狞笑,“你老子是个丧门星,你特么也是个丧门星,你们父子俩都欠我的……”
6大伯打个酒嗝:“你没来,老子要风得风要雨有雨,你一来,良琴那婊娘们滚了,儿子也特么不理老子,凭什么!凭什么啊!”
6大伯狠狠把6允信摔椅子上:“你特么就和你老子一个样,凭什么当年他成绩好他就能读书老子就要辍学打工!凭什么他现在城里有房有车,老子还要帮他养儿子。”
“老大你够了啊!”
6奶奶护6允信,“当初说了砸锅卖铁供你兄弟俩,是你自己不愿读,要去闯,明瑛送小允回来可是给了五十万——”
“可特么全都被良琴那婊娘们捞走了啊!”
6大伯掀桌,“你特么是不是还想去城里享福,你特么以为老二给这五十万不是给你的养老钱,老子现在身无分文,这小崽子身强体壮抽点血养你有错?”
6允信抽噎着拉6奶奶衣袖:“奶奶我们走,我爸爸会养你,我爸爸不养你我会养你,”6允信回忆电视上,“我可以去洗碗去捡垃圾——”
“你特么小崽子心眼这么多,特么就是垃圾。”
6大伯一巴掌扇在6允信脸上,6奶奶蹒跚着、哭着想说什么,6大伯直接拿把菜刀冲出来……
6允信白天浑浑噩噩上学,晚上回地狱。
他开始看不清黑板,他长期脸色白,作业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在同学老师问“怎么”的时候,只能答小感冒,他没办法忘记架在6奶奶脖子上的菜刀……
奶奶是现在,唯一还疼他的人啊。
后来,越来越多……
1ooo后,他几乎走不动,站不稳。
6大伯给他请了长假,关在家里最小的房间,6奶奶每天给他送饭,手上开始有金镯子,玉镯子。
再后来,6允信看不见她安抚的眼神,看不见很多东西。
他吃不下饭,只能喝蛋白粉,喝了吐,吐了喝,无数次休克,无数次缩在狭小昏暗的角落,听见外面6大伯和不同女人隐约奇怪的声音,听见麻将机转动,听见“小允在午睡……新闻啊,小崽子皮痒,意外死亡很正常,没办法追责”,然后是粗语言笑……
那种喉咙无法滚动、无法下咽的感觉,那种出汗眨眼都困难的感觉,那种长时间休克后睁眼那瞬、就像游泳初学者在水底碰掉了鼻塞和泳镜,水从四面八方灌来,逆着窒息拼死朝上浮的感觉……
日日夜夜,无处可逃。
江外公办公室电话一学期五个月缴一次费。
老教授吝啬抠门,绝不允许学生助理用公用电话给私人打。
学期末,他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无聊地核查完,顺便看了异地陌生号码拦截,回放出家属院一熟悉小孩怯怯的声音……
江外公挂了电话立马打车到基地,基地警卫要拦,江外公愣是搬特权搬校长各种胡缠乱泼,破例把明瑛叫了出来。
傅逸说,那天程女士在家,江甜脱不了身,他和毛线几个骑车去乡下偷荷花。
他出来买水骑错方向,玩性很大地跟着一排呼啸路过的救护车和警车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