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学有充分地表达了对刘明旺的善意,与刚刚有些不屑的态度判若两人。
因为看到刘明旺的Bp机和耐克鞋,还从书包里露出一截的耳机线看出是索尼的随身听,很明显,刘明旺是个家庭条件很不错的人。
于是刘明旺在吴学有眼里,瞬间变得英俊了许多。
吴学有倒也不是想从刘明旺这里占什么便宜,而是自内心的觉得,有钱人更值得交往,素质更高,头脑也更聪明,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自然是很好。
南方人(仅限经济达地区)比北方人(京城除外)素质高,香港人比内地人素质高,外国人(仅限达国家)比中国人素质高,就是以吴学有为代表的一群人现如今的普遍想法。
没过一会儿,班主任也来了,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有些斜视,进来后开始点名,人差不多到齐以后,开始讲话。
“我姓钱,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在这個班级,要遵守校规校级,老师有老师的规矩,学生有学生的规矩……”
一番演讲过后,分课本,然后每个人站起身来介绍自己。
大部分学生还是很害羞的,只简单说了自己的名字,就坐下了,刘明旺也不例外,主要是不想出风头,也不希望自己给老师同学留下太深的印象。
自己本来就靓仔,如果话多,就更容易让人印象深刻,以后偷偷出校就不方便了。
只有少数几个人在介绍自己的时候,试图讲笑话活跃气氛,类似于“我叫张三,张三的张,张三的三”之类的,虽然不好笑,但是一些心地善良的同学还是捧场地出了笑声。
“好了,现在大家都互相认识了,以后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大家要齐心协力,向高考这个阶级敌人起冲锋,争取我们班几年能出两个以上的本科生。座位安排呢,大家就先按照今天自己选的来坐,如果有特殊的座位要求呢,比如说你视力不好,听力不好,想往前排坐,让家长联系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钱老师站在讲台上,向下扫视一周,也不知道这些学生有没有人能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应该表达得够明显了吧?
在教室坐了不到两个小时,学生们就背着书包各自回家了,吴学有拿出纸笔,拽着刘明旺的衣袖问道:“明仔,留个呼机号,以后出来一起打电动啊。”
刘明旺留了号码,然后背着书包一溜烟儿走了。
回到家以后,去市买了牛皮纸,文具,回来开始包书皮,算是这个时代的学生每人必做的手工。
包完书皮后,刘明旺就开始看起了语文书,语文书应该算是学生们唯一感兴趣的教材了,也是最先看完的。
书里的文章毕竟优中选优,可读性是有的,除了一些古文晦涩难懂外,大部分课文都挺有意思。虽然已经读过一遍了,但是阔别多年,刘明旺还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篇《别了,司徒雷登》,又看了一篇鲁迅的《药》,刘明旺缓缓合上了课本,都是好文章,只可惜自己当初读书时无法领悟这些文章的深刻含义,只是当做八股来读。猪八戒吃人参果也不过如此。
或许编教材的人也知道这些东西学生难解真义,但是没关系,先吃下去,再慢慢消化。
这点刘明旺颇有感触,前世他曾经被一个生意上的好友欺骗,险些破产,躺在床上辗转难测之时,忽然想到曾经的历史课本告诉过他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样冰冷、又不符合核心价值观的语句,就明明白白地印在课本上,供所有未成年人阅读。
想到这句话后,刘明旺当时有醍醐灌顶之感。
于是他找了之前一直不对付的一个竞争对手,进行拉拢,最终摆脱了危机。
现在想来,这些课本,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能读进去,就好比神功秘籍,可不止应付考试一个功能。
另一边厢,杨丽珍也在细心地包裹着书皮,包好之后用透明胶带把书皮粘住,然后在封皮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从今天开始,自己就是高中生了,离成年又近了一点。杨丽珍心道。
她一直很期盼自己变成大人,希望自己能快些长大,能像日剧港剧里的那些女主角一样,穿着高跟鞋和优雅的裙子,行走在霓虹灯光下的街头,或者手握着方向盘,感受着新时代的拂面春风。
她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无限期盼,但又有些迷茫,自己的未来真的能这么顺遂和美好吗?
每到此时,她就想找人聊聊,希望能有个人来开解自己。
然而很遗憾,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父亲沉默寡言,只知道做工赚钱,母亲更糟糕,成天只会往麻雀馆里钻。
冲二人诉说心事根本得不到回应,父亲听不懂自己的烦恼,甚至觉得自己无病呻吟,只会“嗯啊”应付两句,然后说一句:用功读书,把书读进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心事了。母亲更是连听都懒得听。
虽然自己也有朋友,但是那些朋友可以一起去录像厅,一起去吃糖水,但是杨丽珍却不愿意对他们吐露心声。自己的那个智商欠费,有些憨的傻闺蜜也不读书了,被父母带到东莞打工了,也很难联系到。
但是就算她在,也无法指望她能回应些什么,开导他人是个技术活,脑袋醒目的人才能办到。
想到这儿,杨丽珍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想到他,杨丽珍心弦一紧,忽然有一种伤感的感觉。
她赶紧打开电视机,随便放点什么电视节目,然后又拿起一本《知音》杂志看了起来,转移注意力,以免想到什么使自己的情绪愈糟糕。
这时,电视里放起了新闻:
“近日,犯罪分子愈猖獗,抢劫犯罪活动屡见不鲜又屡禁不止。在开往特区的列车上就生了这么一起性质恶劣的抢劫事件……”
杨丽珍百无聊赖地看着新闻,让自己的大脑放空,这时,电视屏幕上忽然跳出一张自己熟悉的脸。
“……当时我想起了我共青团员的身份,于是我决定站出来和警察叔叔一起与罪恶作斗争。”
杨丽珍瞪大眼睛看完了整条新闻,心也不自觉地揪了起来。
还是这么鲁莽……劫匪抢劫,给钱就好了,干嘛要做搏斗?幸好分手,成年后要是和他结婚,说不准要守着残废过日子……杨丽珍在心里嘟囔。
虽然这么想,但是这条新闻却让她再次想起了刘明旺,回忆汹涌袭来,心绪再也平定不下来,她现在很想给刘明旺打个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很想很想。
杨丽珍做了整整二十分钟的心理斗争,终于忍不住了,拿起家里电话座机的听筒,就要拨号,拨打自己牢记于心的那个号码。
忽然,眼前一片漆黑。
停电了。
杨丽珍忽然崩溃,开窗大骂:“扑街啊!顶你个肺!早不停电晚不停电,在这时候停!供电局的废柴去食蕉啊!”
然而骂着骂着,也平静下来了,觉得幸亏停电了,要不然自己说不准会干出什么来。
一滴眼泪从杨丽珍的脸庞落下,别了,刘明旺,以后真的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