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宁笑着坐下,倒是开口,“二婶婶,夫妻过日子,外人也不好插手的。”
徐如玉眼看着二伯娘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其实原先大嫂嫂也还是会多劝导的,但这次数多了,她想应该是大哥哥不让管的,当初这门婚事大哥哥原就不看好的,可二婶婶贪图人家家的官位,她埋着头不敢插话。
只是没过一会,二伯娘眼看着大嫂嫂不松口,就气冲冲的带着如意妹妹走了。
老夫人才歇了一口气。
“随她去吧,本好好的日子,她在后面没少撺掇,如意本还过得好好的。”她说的话又不听的。
周怀宁笑着开口,“祖母别伤心,今个我就是过来跟您说个喜事的。”
徐如玉看大嫂嫂看了自己一眼,心下突然紧张起来。
老夫人也跟着打趣起来,这一两年养着徐如玉,是知道她是个好孩子的,心思透亮,终究是对不住她母亲的。
“昨晚上,跟大爷商量了以后,秦家找人来特意探过口风,我们也是答应了。”周怀宁虽然是对着老夫人说的,但其实是说给徐如玉听的。
“这秦家虽然门户不高,家世单薄了些,但秦家这位嫡长子,学问好,这又中了进士,回头寻个外放,以后的前程谁也说不上什么,大爷见过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如玉妹妹过几日等他来家里,你到前头去见上一见。”
徐如玉低着头十分羞涩,手紧紧的攥了攥帕子,“一切都听大哥哥跟嫂嫂的。”
周怀宁跟老夫人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
“我们如玉是个宽厚且懂理的,人都说为大儿媳妇难做,但嫂嫂信你,可以把自己的日子过的红火。”
徐如玉半晌点了头,晚间她回去还在想嫂嫂说的这门婚事,原以为是没了指望,可大哥哥的眼光定然错不了。
三日后,她在正堂搁着屏风见到了人,只见他颇有些紧张,人端坐着不敢多看,相貌周正,她回到厢房后跟大嫂嫂点了头。
半年后,她就从徐府出嫁了,回门那日大嫂嫂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多是关切,她这三日过的也很是不错,她知道嫂嫂跟大哥哥都是一心为她着想的,往后的日子如何过还是要看她自己,她其实心里很想像嫂嫂跟大哥哥一般过日子的。
有一年,她跟着外放的夫君调回京师,回家探望,很是惊讶,那么端正的大哥哥竟然会这么的小心哄人。
原因是勋哥读书时顶撞了夫子,大哥哥狠狠罚他跪了祠堂,大嫂嫂在孩子面前没说什么,也不曾拦着,后面到底是心疼连带着几日没给大哥哥好脸色瞧,大哥哥也不恼,买了一堆京师新款式的首饰来送上。
大嫂嫂几年不见,人也愈发年轻,这些年也只先后有了勋哥跟棠姐,再也没要过孩子,大哥哥也无一妾室,满京师都颇为羡慕。
不过后来她常住京师后,才知道大哥哥与现在已经袭了爵位的蒋小侯爷十分不对付,众人都不知是何原因,不过她想大哥哥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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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嘉明四十年春。
徐家探花郎打马而过,一日看尽长安花。
徐勋殿试得探花之名,赐翰林院编修,回到府中先是入祠堂告祖宗。
老夫人被曹嬷嬷搀扶着站在祠堂门口,看着这个重孙,只两眼模糊,她曾那么疼爱的孙儿被四房那个妖妇害死,可有了这个孙儿,也算是办了一件好事,徐勋由她一手抚养长大,自幼由名师开蒙,后又在国子监苦读,如今才得了这探花之名。
曹嬷嬷也多为动容。
“老夫人别难过,今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小公子是最像大爷的。”
老夫人泪眼婆娑,“幸而年前你去庄子里瞧过了,可惜她是个没福气的,我本想着等勋儿得了功名,就告诉他的。”
曹嬷嬷也叹气,小公子长得好看,像大公子,但熟悉的人一瞧就知跟二夫人很像,尤其在眉目神韵间。
徐勋拜过祖宗后从祠堂里出来,又在羌山院深拜过老夫人。
老夫人屏退了众人,曹嬷嬷都未留,只有他们祖孙二人。
“你虽年少但稳重,虽然你从未问过,但我也知道你想知道你亲父母亲是谁的。”
徐勋身形端正,举手礼仪间都自带矜贵,他这一点最像他父亲。
“曾祖母,孙儿不想知道。”他面上平静。
老夫人轻叹了声气,“你很聪明,早该就想到了,你并不是所谓的徐家旁支过继来的,你的父亲就是徐降。”
徐勋七岁那年在学堂跟别的孩子打架,因为对方骂他无父无母,他向来谨记夫子教诲,不与旁人有口舌之辩,但那次他没忍住,动手骑在那人身上,把他打的鼻青脸肿,他回到家里就自己躲了起来,不过是闯入了书房内,在那里看到了一幅画像,是父亲的,徐明瞻,他父亲的字,小小的他站在画像前看了又看,他们长的好像啊,又想起曾祖母跟自己言语间说过的一些话,他觉得自己就是父亲的孩子,只可惜不知母亲是谁,但从那开始他内心里是无比骄傲的,因为他的父亲是很厉害的,曾连中三元,本朝第一人,三皇子与他的关系很好,父亲曾是三皇子的师傅,跟自己说了很多父亲的事情,虽然外面的人不知道,但他可以原谅他们,只要他有父亲有母亲就好,所以他一直沿着父亲的路一步步的去走,他想像父亲一般成为国之栋梁。
可现在亲耳听到曾祖母的话,他眼眶不由得热了又热。
“你未出生你父亲就死在了福建,只可惜他都不知你母亲已经有了你。”
徐勋端坐在交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不由的握成了拳头,才不由的开口问起,他想知道母亲到底是谁。
“那,母亲呢?”
老夫人知道他从小苦到大,旁人欺负他多是说他无父无母,想起怀宁,她终究是有些难过的。
“你母亲是个又聪慧又懂事的姑娘,后来嫁给了你二叔,可她与你二叔感情不睦,分居三年,那日,全家人来羌山院用饭,四房的为了报仇,给你父亲母亲下了药,意图毁掉你父母亲的名声,发生这般的事,你母亲也悔恨不已,你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他出发去福建之前,就同我说过,无论怎样,都要娶你母亲的,但世事难料,后来办完你父亲的丧事,你母亲才知有了你,我为了咱们徐府的名声,生下你就让她去了庄子上。”
老夫人说完又停顿下来,“孩子,这是丑事,可你母亲跟你父亲品行从无人质疑的,他们都是光风霁月一般的人物。”
徐勋读孔孟之道,也读王阳明心学,他无数次想母亲到底是个如何的人,幼时也曾在下人口中听过之前的二婶婶当家时如何如何。
恍惚间记得,他那年去庄子上游玩时,远远见过她的,她长的很好看,只坐在院子里似乎带着无限忧愁,若他能早些知道就好了,他即使知道了父亲母亲是这样有悖伦理的身份,也从不看轻。
他站起身抬手行礼,一字一句的说道,“孙儿谢曾祖母。”
老夫人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只轻声叹气,这孩子自由就寡言少语,今日和盘托出,也不知是错还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