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尾的樟木箱里搁着新的床单被套,乔一成把乔祖望原先铺着的那些统统扔到了院子里,刚把新的铺好,就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以为是莫三鼻带着小文来了,还不待乔一成出去,四美就一边欢呼着小文我来了,一边蹦跶着跑去开门了。结果门一打开,来的的确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却不是莫三鼻和武小文。
“四美啊,你哥在吗?”
“在。大哥,二姨找你!”
乔一成闻声快步走了出来,就见到了站在院子里的二姨,手里牵着的是他那个有血缘关系,但十分陌生的弟弟乔七七。
二姨看到乔一成,先是嘘寒问暖了一阵他们家的情况,好半天才步入正题。她把七七拉过去,对一成歉意地说:“原不该这时候给你们添麻烦的。只是唯民要去外地实习了,你姨夫又没了,我最近身体也不好,一个人照顾七七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尽管二姨没有明说,乔一成也知道她的意思。这么些年,二姨他们家对七七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从来没把他当外人,表哥表姐有的,他也有。虽然乔一成每个月都交生活费,可他也清楚,那些钱是远远不够的,因此他心里对二姨和姨夫一直是心存感激的。二姨胃不好,上次还疼晕了过去。齐唯民在家的时候还能搭把手,现在他要去外地了,两个小的又是不管事的,乔一成知道,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二姨是断不会开这个口的。他把二姨引进屋子坐下,给她倒了杯茶,低声说:“二姨别这么说,这些年多亏你照顾七七。现在你自己的身子是最要紧的,七七本来就是我的弟弟,回家是天经地义的。”
乔一成的话让二姨也是眼圈一红,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乔一成面前,对他说:“我也知道你们家最近有些难,这是二姨的一点儿心意。”见乔一成拒绝,二姨喝了口茶接着道,“你收下,现在不是讲那些虚头巴脑礼数的时候。往后你们家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不光是几个弟弟妹妹,你看你都瘦得像麻杆了。就当二姨请你们吃几顿红烧肉,以后你工作了有出息了,记得孝尽孝尽二姨就是了。”
乔一成沉默了半晌,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牢牢攥紧眼前的信封说:“谢谢二姨。”
二姨交代完这些事,又俯身叮嘱了乔七七几句,让他听哥哥姐姐的话后,就走了。乔七七今年八岁了,和武小文一样,都读小学二年级。只是他可能是因为早产的缘故,在母胎里又缺了营养,生得一直比较矮小,性子也是软软的很内向,除了和齐唯民,对谁都不敢多说几句话。他不是阿哥的亲弟弟这件事儿,齐家上下从来没有瞒过他。只是他对这些一直没什么概念,什么亲不亲生啊,他也是懵懵懂懂的,他只知道从小家里的大人就是二姨和姨夫,陪着他的是阿哥,乔一成这个亲大哥反而只是脑子里的一个符号。这会儿坐在乔家的客堂里,眼前围坐着的是自己血缘关系上的亲哥哥亲姐姐,乔七七却是没来由的一阵害怕。陌生的环境和一群同样说不上熟悉的陌生人,让他心一慌,一双大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水。下一秒便是嘴一撇,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呀?我是你四姐,又不是吃人的狼外婆。”
“四美你小点声,别吓着七七了。七七不哭,三姐给你大白兔好吗?”
“我不要,我要阿哥。”
莫三鼻带着武小文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四合院的大门开着,院子里堆着揉在一起的枕头被套,乔家几兄妹围坐在客厅里,中间是一个和小文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正在抽噎着嗷嗷哭泣。
乔一成虽然带娃经验丰富,但二强三丽四美从小就不是爱哭的孩子。二强上一次嚎啕大哭还是芦花被宰了那次,三丽是几个弟妹中最坚强也是最懂事的,和古灵精怪的四美一样,都不爱哭,乔一成印象里也就妈没了那次,两人哭得很伤心。所以这会儿对上都快哭岔气的乔七七,他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正一筹莫展时,突然扭头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莫三鼻和武小文,接着就见小文甩脱莫三鼻的手,蹬蹬蹬跑进屋,挤到七七身边,拍了一下他的头说:“你又哭什么呀?”
“武小文!你无法无天了!!!”
莫三鼻一见那小孩的样子,就猜到那是乔一成最小的弟弟乔七七了。乔一成跟他提过,七七是他们家最漂亮的孩子,好看得都仿佛不是老乔家的种了。但莫三鼻觉得,乔家最好看的分明就是乔一成这个大哥,而且七七怎么不像他们家的人了,这孩子生得白净秀气,眼睛确实比他们几个都大,可他鼻子嘴巴都有点儿像乔一成,这可不就是他们老乔家的孩子嘛!他正想着该怎么去哄哄这个未来的小舅子,就见武小文跑进去就对着人家头上敲了个栗子,饶是莫三鼻见惯大场面也没想到,愣了一下才开口斥责道。
谁知乔七七听见武小文的声音后,立刻止住了哭声,捂着自己的脑袋,一抽一抽地边打哭嗝边说:“没……没什么……你……你怎么来了?”
“你俩认识?”在场除了七七和小文的其余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原来乔七七和武小文是同班同学,不仅如此,两个人还是同桌。乔七七内向怕生,武小文咋咋呼呼,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人,却都因为惨不忍睹的考试成绩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又由于没人愿意同他们交朋友,两个人不但做了同桌,还建立起了一份“惺惺相惜”的友情。乔一成听了小文的话,嘴角一抽,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气。尽管他又听见了自己脑袋上白头发滋滋往外冒的声音,但七七因为见到了熟人,情绪变好了,总还是好事。这会儿,乔一成是衷心觉得,让他俩住过来实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