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千赶紧摆手,“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一路走到了烟雨阁。
此刻已近寅时,门口的几个守卫斜倚着大门,正打呵欠,瞧见邓千过来,齐声问好道,“将军。”
邓千点点头,“哥儿几个都辛苦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天不用再来了。”
守卫们听了这话,自然是十分欢喜,瞬间响起一片欢呼雀跃之声。
邓千瞧了眼院门上头的匾额,转了转眼珠,做出为难的样子,对寒星说道,“寒将军,你看这个时辰里头的人都睡下了,又都是女眷,我也不好进去的,剩下的事可否劳烦寒将军代为传达一下。”
顺水推舟的人情,寒星自然不会拒绝,他笑了笑,冰蓝色的眸子好似星汉一般璀璨。
“邓将军前途无量。”
“有劳寒将军关照。”
两人客套一番,各自告辞,寒星推开院门,大步走了进去。
几个守卫方才并未留意寒星,现下听到邓千称呼他为“寒将军”,俱是惊掉了下巴一样的表情,身子也不由得站得笔直。
他们不过是私狱里的最普通的小喽啰,虽然听说过寒星的声名,却从来没有见过真人。
这几个人凑到一块,刻意压低了声音,指着寒星的背影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一个惊讶道,“天啊,他就是寒将军啊,怎么长得如此清瘦,一点儿也不像传说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头子。”
一个附和道,“是啊,我感觉他的力气还没我大呢。”
一个老成的沉声道,“暗卫营可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他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暗卫统领,必有过人之处。”
邓千听着底下人的议论,突然有点心烦,想也是,人家寒星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暗卫营统领了,自己呢,虚长十岁不说,如今还只是私狱里的一个小头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今日的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收场呢,他虽然担心,却也在寒星跟前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邓千在心底谈了口气,但愿席容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寒星吧,要不,自己就真活不成了。
门口的几个人叽叽喳喳,议论得越发来劲。
邓千摆摆手,打断了他们,“寒将军是什么人,若要他听见你们背后嚼舌根,你们还有命在?散了散了。”
守卫们不敢再说,各自散去。
寒星往里走着,他听觉敏锐,虽然隔了十多米的距离,这些议论却是一字不落地落到了耳朵里,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心说自己真有这么可怕吗?
微风拂面,屏风上的蔷薇木香弥散开来,沁人心脾。
寒星在屏风前站住,脚步也不由得放缓了许多,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他此刻却有些怕了。
他在外头定定站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轻手轻脚地掀了水晶帘进去。
屋内,窗子并未关拢,一阵晚风袭来,带了几分寒意,寒星遂去关窗,略一低头,瞥见临窗的案上散着纸笔,笺上留有墨痕。
他好奇地拿起那张金凤笺仔细读来,原是一首小词,写道是,“夜尽半归影,微拢草荇,隔岸皎皎又化轻罗屏。月华缪缪不解人间愁,漫天染映。云笑千载行,酴蘼未醒,星子寥寥唯恐酣梦兴。霜落青丝不忍云衫皱,负了天明。”
寒星记性很好,他把词句一字不差地记在心中,又将纸笺搁回原处,提步走向床榻。
床上挂着的天青色软烟罗纱帐一半松松撂着,一半阖拢在银钩上,寒星拨开纱帐,沿着床边轻轻坐下。
席容烟卧在楠木垂花拔步床里面,身上盖了一层竹月色的锦衾,酣酣睡着,她的神色恬淡,轻柔,像是一弯琥珀色的月牙儿卧在了星河微漾的夜空中。
寒星看着她,冰凉的眼眸流出几丝暖意,他俯下身子,轻轻在她白腻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寒星的唇很薄很凉,像是一片雪花,在她的脸上徐徐落下,化开,直到彻底融为一体,他的吻很轻,却又极尽缠绵,不舍得离开,情到深处,寒星吻得越发用力,霸道。
席容烟的睫毛抖了抖,渐渐从睡梦中苏醒,一片漆黑中,她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适应,就听到耳畔传来男人的呼吸声,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怔愣了一会儿,继而感受到脸颊上硬硬的胡茬,忽而大惊失色,一面挣扎着起身,一面大喊,“快来人!”
寒星发现她醒了,先是一喜,听到她大声呼救,又是一惊,忙伸手掩住她的嘴,她才说出一个“快”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她白天本就受了惊吓,如今挣脱不开,求救不成,更是惊惧交加,她顾不得许多,一口咬在了寒星的虎口上。
寒星紧了紧嘴角,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烟,是我。”
席容烟听出他的声音,不可思议地抬眼看他,慢慢安静了下来。
寒星知道她认出了自己,也便撤了手,借着月色一瞧,只见上头多了一排带血牙印,不觉笑笑,“如此,我也放心了。”
席容烟有些气恼地推他一把,“大半夜的,你过来做什么?吓死人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席容烟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寒星皱眉道,“阿烟,出什么事了?”
“没事。”
“眼睛都红了,还说没事,阿烟,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席容烟扑到他的怀里,扁了扁嘴,“他们说你死了,我真的害怕,从此再也看不见你了。”
寒星怔了一怔,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笑道,“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呢,放心吧,是哪个混账这样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