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怎样了?
后来……
一阵猝然而来的心痛,令赵坦坦猛地惊醒坐起身。
她急促地喘息着,一手按在心口,仿佛这样能令心头的剧痛缓和下来,不过片刻间她全身都是冷汗。
“主人……”身边传来充满担忧的轻唤。
赵坦坦转过头去,发现雪衣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秋水般的眼眸中晃满了忧虑不安,以及一丝因她终于醒来而产生的惊喜。
“雪……衣……”赵坦坦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唤出口,声音带着似刚经历过风霜摧残后的沙哑。
只唤出雪衣的名字,她便停了下来不再说话,只静静盯着雪衣,如同在确认什么般。
在她这样的目光中,雪衣渐渐移开了视线,垂下头去,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
赵坦坦擦了下额角的冷汗,吸了口气,终于再度开口:“师兄的灌顶之法来自佛宗,我身边的佛修只你一人——是你……传授给他的?”
她的声音比方才好了些,吐出的话语却不是问雪衣何时醒来,此刻又是什么情形。她这句话,比任何话都令对面的人心惊。
闻言,雪衣的睫毛颤了颤,却越发不敢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虽然是问句,但赵坦坦的语气却分明是肯定了这件事。
雪衣的睫毛间渐渐盈满泪珠,仍旧是那般我见犹怜的模样。
往日里这样的雪衣,总会令赵坦坦忍受不住而软化下来。
但此时,赵坦坦看着他,神情却渐渐冰冷
。
“雪衣,当日在琼华派,遇到魔尊与人争执,也是你故意引我去的吧?”她又道,“你总在关键时刻突然力竭昏迷,恢复原形,也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对么?你这样的千年修为,怎么可能每回都如此狼狈?”
她停顿了下,叹道:“你算得城府深了。可惜你却忘了,我能通过契约感应到你的状况,你是否真的力竭,我怎会不清楚?这也是我没能想明白的,既然你要这样欺骗我,又何必非与我定下契约?”
此言一出,默默垂泪的雪衣霍然抬头。
“不是!主人,不是这样的!”他焦急地伸手过去,想让赵坦坦听自己的解释。
但赵坦坦已无心去听他说什么:“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何况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不管你在图谋些什么,现在开始,都不必继续留在我身边。等我找到解除契约的方法,便会还你自由。”
说着,她挥挥手转过头去,不再看雪衣,同时断开了她与雪衣间因契约而产生的心灵感应。
耳边似乎传来雪衣的哀泣和跪地声,雪衣哀求了些什么,她无心去听,只是望着上方的承尘发呆。
方才视线所及,那熟悉到极点的床帐与屋内摆设,让她明白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曾住了将近二十年的青竹峰洞府中。
她的神情露出一丝恍惚。
曾几何时,她住在这里,随着无极真人隐居修真。
在青竹峰的前十八年中所接触到的,与从前的生
活截然不同,她的容貌也与从前截然不同。最关键她除了神识较弱外,算得身强体健,哪里找得出一点受过严重摧残的痕迹?
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即便不是终于脱离苦海,转世获得新生,也应当是做了一场美梦。
哪怕在山下遇见了那个名叫崔尘的男子,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来时,也只是令她更确定这仅仅是一场梦罢了。
毕竟,在那漆黑森冷的角落里,这样的美梦早就做过不止一次了,不是么?
梦中有着各种令人怀念的美好事物,每次醒来却依旧陷身地狱,不知何时能得到解脱,唯有继续闭目沉浸在梦中,不想醒来。
有时,并不是没有产生过疑惑。
但时隔万年之久,当初那人的模样,在她记忆中早该模糊不清。她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若不是错觉,若不是梦,一个已经飞升万年、位列仙班之人,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变成凡人?
那么就只可能是一场梦了吧……只能是一场梦……只可以是一场梦……
赵坦坦望着上方的眼神渐渐涣散之时,外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心头一震,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令她不顾神识仍在疼痛,一咬舌尖逼得脑中暂时清明,以辨认巨响传出的方位。
下一刻,她从床上一跃而下,连鞋也顾不上穿,赤着双足便向外飞掠而去。
曾几何时,也有过这般相似的情景。
那久远的过去里,曾有那么一次,天
下间都传说他将与昆仑掌教之女结为伴侣,却不料随后便听闻他拒了婚事,将一身修为还于昆仑,孑然一身地下山去了。
得知他下山离开的那日,她也是这般连鞋也顾不上穿,便直接向山下追去。只怕晚了一刻,便再也追不上他。
明明御剑飞行就能轻易追上失去修为的他,但她却怕路途中林木太蓊郁,飞得若太高速度若太快,会让她错过了被枝叶挡住的他、因此她只用那未着鞋履的双足,在山野间奔跑着追向前方。
那时她的修为低浅,一路翻山越岭,待追到他时,她头上发髻、身上衣衫都被荆棘勾破,赤着的双足更是沾满了泥土草汁,还磨破了皮。可她却毫无所觉,只是在看到那人温暖的微笑时,心中便欢喜不尽地扑入他的怀抱。
那样的记忆刻骨铭心,即便过去了万年时间,以为自己早已抛开,却发现终究难以忘怀,
可是这一次,在她赤着双足飞掠过去后,看到的却不再是那人温暖的微笑,而是一座崩塌的山峰。
青云峰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