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不屑道:“他那些声望是怎么来的?先是在任御史之时一举把当时的河道总督靳辅拉下马,被众臣直呼大快人心,让当时的汗阿玛看重,认为他正直敢说话给升了官儿,又把明珠等人给弄回了家,然后他就落到了佛伦手里,赋闲到去年才又起复。”
胤祐恍然地点头:“他已经不被信任了。”
胤禛嗤笑道:“那可不!这郭琇为什么会被佛伦简简单单地搞回了家,不就是因为靳辅卸任河道总督之后,黄河治理停滞不前,甚至还有反复,汗阿玛察觉到当时治河辩论谁忠谁奸了吗?有一就有二,他能因为治河侵犯到他家私扩的隐田冒险弹劾当时的明珠党羽靳辅,汗阿玛凭什么再相信他?”
胤祐叹道:“也不知道汗阿玛为什么会信了郭琇和于成龙还有其他人的话?我仿佛记得当时靳辅可是直接揭露了郭琇弹劾他是因为郭琇家族为河道下游的豪强,是为了保住那肥沃的土地,为什么汗阿玛没信这种看着就很真实的话呢?”
胤禛抿了下唇,叹了口气才说:“靳辅提出的黄河一体治理方案所预计的治河时间和所费银两都很多,汗阿玛自从十六年开始治水,到二十五年那会儿已经不太耐烦了,他们是抓住了汗阿玛急于求成的心理。”
胤祐叹息,这可真是时运所致,胤禛又道:“当然也有众口铄金的原因,弹劾靳辅的人名声很好,而靳辅自己却因为党附明珠声名一般也有些被汗阿玛不喜,三人成虎啊,当南方官员与京城高官还有索额图那些人联合起来诬告靳辅之时,他能保住一条命都是汗阿玛顾及情分和他往日的治水功劳了,他的副手陈潢在被逮捕送入京中的路上就病死了。”
胤祐声音有些干涩:“真的是病死吗?”
胤禛顿了顿:“不知道,当时押送的官员和侍卫早几年就被汗阿玛不动声色地处理了。那会儿陈潢都五十一岁了,已算年老,谁知道押送他的人是怎么押送的?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这也算病死。”
胤祐一时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喝酒,胤禛也默默夹菜,治河从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难在治理河道本身,也难在趋利的人心,汗阿玛三十六年班师回朝经过古渡口的时候作了一首诗,看着是感慨黄河,里头就提到自古水难治就是因为这上头牵扯的银子和利益太多!
良久,胤祐说:“汗阿玛起复郭琇就是为了他正直的名声,希望借他之手整顿一下湖广的吏治?”
胤禛点头:“不涉及他家的利益,他还是能刚直行事的,何况这也是郭琇乐意的,他得罪了那么多人,要是不能再被起用,他子孙的前程就不可能有了,再进不来这京城,毕竟纳兰家族人很多,他扳倒明珠的事儿他们忘不了的。”
胤祐了然:“他很清楚他当这个湖广总督是为了什么,所以他只能忠于汗阿玛,期望汗阿玛看在他的功劳上抹了从前的事情,也是给子孙留一份政治声望。”
胤禛叹道:“对啊,明珠直郡王一系他得罪了,这两年治水的事情沸沸扬扬,索额图他们也不会亲近郭琇,汗阿玛对于靳辅的后悔很多人都能察觉到,他不做个孤臣又能做什么呢?估计谁也想不到靳辅会把这种大臣为家族私利的事情直接抖落在了众人面前,他是真的一心治水心无旁骛。所以郭琇今年很积极地上表与佛伦争斗,把佛伦搞回了家。”
胤祐有些犹疑道:“索额图近来连遭训斥,这佛伦休致回家是不是个甜头?”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吐出来三个字:“应该是。”汗阿玛容不下索额图了,希望他自己识相点儿请求离开朝堂,可能更希望太子表现出对于索额图的不喜,只是胤禛瞧着汗阿玛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太子不可能放弃索额图,在太子心里索额图是他在京城高官里唯一的倚仗,只有索额图会为他全心全意的筹谋。
胤祐晃了晃脑袋,这些事情一环套着一环,恐怕去年汗阿玛允许郭琇在德州迎驾就已经想好要这么办了吧?
胤禛平复了下有些莫名的情绪,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来,别琢磨这些了,快吃饭,咱们得吃个酒足饭饱,这再有三天我就要去永定河了,等咱们下次吃饭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胤祐笑着与四哥碰杯,这局势的走向很好嘛!
用完晚膳,送胤祐离开,胤禛溜达着回正院,心里一片宁静,慢慢来,这种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定要谨慎小心,并且对太子保持恭敬,因为汗阿玛今年已经四十六了。
胤禛进了屋子,悄声问泰芬珠:“虎宝睡了吗?”
泰芬珠好笑道:“爷不用这么低声,虎宝睡得稳,不会被咱们说话声吵醒的。”看着胤禛心情不错啊。
胤禛笑着坐下:“你怎么在厅里坐着?”
泰芬珠笑道:“等您呗,反正这会儿天气也暖和了,坐这儿还挺舒服,您去洗漱吗?我还要和您说一下九妹妹的事情。”
胤禛皱起眉头:“这才成亲几天啊?唉,我先去洗漱下,等一会儿再说。”
泰芬珠点头:“好。”正好她也还没洗漱,一会儿再提也行。
等两个人换上里衣坐到软榻上,胤禛问道:“怎么回事儿?佟家欺负九妹了?”
泰芬珠叹道:“这刚刚成亲,佟家其他人倒还没露出什么,就是九妹的婆母想要住到公主府里,九妹想听听您的意见。”
胤禛愣了愣,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有什么可问的?肯定不行啊!公主府只能住着公主,就那舜安颜九妹要不想让他进去,他也不能进,凭什么让马佳氏住进去?她是个臣妇,九妹是天家公主,难道两个人还要以婆媳关系相处吗?那是君臣好吗!”
泰芬珠叹息:“九妹就是怕给您招惹麻烦,也有些担心如果这个时候就与佟家闹不痛快,会让汗阿玛不快,让汗阿玛认为九妹拂了他的心意。”
胤禛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他站起来在地上转悠了会儿,坐到泰芬珠身边:“舜安颜你没怎么见过,马佳氏那天你总和她打过交道吧?我知道你看人准,你觉得九妹能和她和睦相处吗?我肯定是希望九妹起码能和舜安颜好好相处上一两年。”
胤禛停顿了下理了理思绪,又说道:“要是能得个孩子,不拘是外甥还是外甥女,反正孩子的前途我管了,九妹能有个盼头能和孩子在公主府里安稳过日子,也不会太把舜安颜当一回事儿,因为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舜安颜跟着老大,他没个好下场。”
胤禛看得清楚明白,就到了这会儿,汗阿玛都没有考虑过老大,汗阿玛只想着踢走索额图把太子掰过来,太子还有大义名分在,老大可什么都没。
纳兰明珠当初保不住自己的官位,真碰到事儿了也不可能保住老大,汗阿玛之所以现在不发落老大,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哪个太子上位前不得和皇父兄弟有些龌龊?如今这些放在历史上还不算什么。
泰芬珠叹了口气,认真地摇头:“我觉得除非九妹真的对马佳氏处处体贴周到,再对舜安颜百依百顺,或者还得大度些替舜安颜纳几个美妾,否则马佳氏都不可能真的满意九妹。这是个把舜安颜看得极高极重的额娘,成亲那天,我和她在边忙边说话,她虽然没直说,可是话音儿就是舜安颜身份尊贵前程远大,九妹只是锦上添花。”
胤禛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她把舜安颜看成金旮瘩了?我还得辛辛苦苦办差呢,他舜安颜凭借佟家人的身份就能坐至公卿了?就凭舜安颜天天和老大手下那帮人鬼混,侍卫的差事老找人顶班儿,他也配前程远大?我说你怎么与我庆幸幸亏九妹自己有公主府呢?我那天也没多问,只以为不用给婆母请安确实值得庆幸,结果是这么个婆母,这绝对不能让九妹和她住一块儿!”
泰芬珠发愁地倚在炕桌旁,她没想到佟家要搞这幺蛾子,按理来说九格格嫁在京城,就在康熙和胤禛眼皮子底下,他们不应该纵容马佳氏啊?马佳氏公婆都健在,就没有她另府居住的道理,只听说过因为尚公主所以额附随同公主住在一起的事情,一般来说都是父母在不分家啊!
马佳氏是难缠,可是如果九格格不与她住在一起,她压根影响不到九格格,顶多在舜安颜耳边说些牢骚话,但这个一来避免不了,二来只要九格格硬气些挡住一回,就没问题了。泰芬珠觉得这种事情怎么也得过几个月再发生,到时候再给九格格支招儿就好,谁知道这个公主府都能出了问题。
胤禛气哼哼地抱胸坐下,又问了永和宫里九格格说过的话,冷静了一会儿,苦笑道:“泰芬珠,你明天劝劝九妹吧,最起码现在是不可能把舜安颜拧过来的,人的心思要改变,那得有实打实的事情发生,舜安颜自幼失父,对他额娘很孝顺,不觉得九妹这个公主能有多大作用,他不可能为了九妹驳他额娘的意思。”
泰芬珠沉默点头,胤禛叹道:“不知道你想起太子妃了没有?她也是嫁得时候不对,要不提前两年,在毓庆宫没有孩子的时候嫁进去,要不干脆推后些,在我们这些人开府之后再嫁,太子对她的态度都会很不一样。这两年太子连愿意支持他的小官都很善待,可惜太子妃嫁进毓庆宫的时候,正是太子独自监国那两年,那会儿的石家对太子来说没有弘皙的安全和地位重要。”
泰芬珠低声道:“佟家人的仕途都很顺利,马佳氏和舜安颜都不认为九妹妹能对他的仕途产生影响,而且我约莫着佟家人估计是觉得九妹妹孝顺马佳氏也无所谓,毕竟马佳氏既是婆母还是舅母。”
胤禛垂下眼帘:“有一次,汗阿玛和佟国维在外漫走闲聊,我听见汗阿玛叫他舅舅,在汗阿玛心里佟家就是亲戚,他都认舅舅,九妹对舅母客气孝敬些也没什么。”
泰芬珠抿唇,轻声道:“我明天会劝劝九妹的,这夜色挺深了,您早些休息吧。”
胤禛点点头,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往床上走,嘱咐道:“我在外头也听说过不少婆母折腾儿媳却不显眼的法子,这种事情最消磨人的精气神,告诉九妹,她最重要,我和佟家的关系不用她操心,也不可能是她的委曲求全能换来的,让她硬气点儿,要是心疼我这个哥哥,就别逼着我亲自上门收拾舜安颜。”
泰芬珠应下,胤禛也听出来九格格不是不恼怒,她只是想着容忍些维持平静,不给德妃和胤禛招惹麻烦的心思了。
次日,九格格过府来找泰芬珠玩儿,姑嫂俩看着虎宝玩了会儿,又走到外头坐下,九格格抿唇笑了笑,“四嫂,我四哥怎么说的啊?”
泰芬珠温和道:“你四哥说你过得好最重要,让你待舜安颜硬气点儿,要不他就要打上门替你教训他了。”
九格格笑着叹了口气:“我这婚事真是叫您和四哥还有祖母她们操碎了心,也怪我不争气不能两全其美。”
泰芬珠认真道:“你这么心思剔透,能看不出来这就不是你的原因吗?成亲是成两家之好,那得大家都想亲近,舜安颜不愿意,你也无法。”
九格格低头想了会儿,泰芬珠看她用手抹了下眼睛,没吭声,胤禛昨晚的话已经很明白了,佟国维的长孙舜安颜最起码现在是有和九格格闹腾的资格的,胤禛的意思是九格格安心过日子就好了,别再搭理舜安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