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灯的宫人呆若木鸡。
金兰旁若无人,堵着朱瑄的唇,看他把药吞咽下去,这才松开他,拍拍他的脸“这才乖。”
也就这个时候乖。
朱瑄双眼无神,呆呆地看着她,像是沉浸在某个虚幻的梦境中。
她低头喝了一口药汁,俯身吻住朱瑄。药是苦的,他的唇冰凉,舌头也冰凉,手掌更冰凉,她一口一口喂他吃药,感觉到他一点一点暖和了起来,她坐起来的时候,他还下意识抬头,想含住她的唇。两人唇间都泛着湿漉漉的水光。
宫人红着脸避了出去,只有杜岩和扫墨留在槅扇里,两人眉眼低垂,不敢多看。
金兰喂完了药,丢开药碗。杜岩走出去,让宫人抬来热水,取了身干爽的里衣,给朱瑄擦身换衣,他还是昏昏沉沉,清瘦的身躯软绵绵的,任金兰摆布。
她叫杜岩扶着朱瑄,抬起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帮他换衣,他不怎么出汗了,唇色慢慢恢复,药劲渐渐上来,脑袋一点一点的。
“睡吧。”她扶他躺回枕上,拍拍他的脸。
朱瑄的手仍然扣在她手腕上“圆圆”
金兰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气,眼皮眨动了几下,轻轻答应一声“我在这儿,五哥。”
朱瑄双眸凝视着她,神色突然一厉“你心疼罗云瑾。”
金兰气得呛了下,狠狠地剜他一眼。
朱瑄接着控诉“你是不是还心疼6瑛”
金兰一呆哪个6瑛她根本不认识什么6瑛好不好等等,难道是安远侯她见都没见过安远侯本人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我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陪着我”朱瑄眸中亮起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冰冷而阴鸷,“圆圆,你失约了”
金兰无奈,白了朱瑄一眼,咬牙低语“你的圆圆快要被你气死了呀”
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什么你倒是说啊,我还你就是了闷不吭声的,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真正放心
朱瑄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捕捉到了那个轻飘飘的死字,捏着金兰手腕的手蓦地收紧。
她疼得眉头紧皱“疼”
一声轻轻的呼痛声,朱瑄浑身一颤,目光清明了几分,立即松开了手。
幽室里,光线暗沉。
瘦小的朱瑄趴在床前“圆圆,你疼不疼”
她躺在草席上,艰难地朝他笑“我不疼真的,五哥,我一点都不疼我那是装出来吓人的,我不怕疼快,这是我从甜食房偷来的,快藏起来”
圆圆,你骗人。
你被提督太监狠狠抽了十个巴掌,脸肿得那么高,红一块紫一块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一直疼得直抽气,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疼
那个欺负你的提督太监早就被活活打死了,死后挫骨扬灰可是你的那些疼是真的,没法挽回的
我不想让你疼,我想你好好的。
朱瑄喉结滚动了几下,眼角一抹淡淡的湿光闪烁。
金兰以为他又出汗了,低头帮他擦汗,手指蹭过他的脸,湿漉漉的,冰凉一片。
她愣住了。
朱瑄哭了
他居然哭了
槅扇敞着,微风拂进内殿,漫进重重帐幔,梅枝形灯架上的蜡烛投下重叠交错的光影,温柔地笼在朱瑄脸上。
他药劲上来,终于睡着了。
金兰俯身擦干他鬓边的泪水,坐在床头,盯着他看了很久。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历经坎坷,始终从容内敛、坚韧顽强的朱瑄。
金兰站起身。
杜岩跪坐在拔步床外面廊庑上打瞌睡,听见响动,紧张地抬头看她。
她掀开帐幔走出来,轻声吩咐“你和洗墨在这里守着,要是太子热,立刻叫人去请太医等太子清醒了,不要告诉他我喂他吃药的事,他要是问起,就说我去了偏殿就寝,之后没有回来过。你们去请了好几次,我不愿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