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氏匆匆嘱咐完,和养娘、车夫叮嘱了几句,紧张地摸摸头上新炸过一遍的金饰,拍拍身上笔挺簇新的宁绸衣衫,按按襟前的镶金玉花扣,抚平白越罗素裙的皱褶,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遍,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大方一些。
小内侍抬脚便走。
祝氏忙亦步亦趋跟上去,脸上堆笑,试图和小内侍攀谈。
她不是善于口舌的人,心里惦记着贺枝玉,想从小内侍这里打听几句,不得不搜肠刮肚没话找话说,根本没心思去理会其他事。
见祝氏这么干脆地抛下自己,金兰站在原地,手里下意识绞着一方绸帕子,脸上难掩失望。
她不关心宫宴的繁华热闹,只想见一见枝玉。
金兰和枝玉感情很好,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却比同母的还亲。小时候亲戚家的孩子一块玩,她是庶出,常有祝氏那边的亲戚欺负她,枝玉总会替她出头。
去年枝玉和其他被选中的秀女一起随太监上京,冬去春来,一晃大半年过去了,姐妹俩只能写信互诉衷肠。
金兰知道枝玉在宫中过得很好,但书信交流总没有当面交谈来得真切。
不能亲眼看到枝玉、确认枝玉喜欢宫里的生活,她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养娘安慰金兰“阿妹别难过,枝玉小姐已经让宫里的太后娘娘选中了,以后还会宣你进宫的。”
金兰忙摇头示意养娘噤声。
能不能选中这种话他们一家人私底下怎么说都不要紧,现在可是在宫城外,其他人家的车驾和她们也就几尺的距离,让人听见了会笑话他们贺家。
养娘知道金兰性子面团一样软和,一点也不怕她,笑着拍拍自己的嘴,搀扶金兰上马车。
丫鬟剪春一脸愤懑如果金兰是亲生的,祝氏绝不会这么抛下她,怎么也得和小内侍争一争,想办法带她进去。
金兰不想多事,扯扯剪春的衣袖,眼睛一眨一眨地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求她消气。
剪春哼一声,忍着气帮金兰摘下髻上的金饰,小心翼翼用帕子包起来收进匣子里。
既然不用进宫,这些贵重饰就不需要戴着了,要是丢了她得心疼死。
珍珠茉莉花围不好拆,剪春试了两下,想把金兰箍的珍珠头须取下来。
金兰抱着脑袋连声哎哟,“头皮扯得疼。”
剪春这才悻悻罢手。
主仆几个等了没一会儿,两名穿青布罩甲、头戴皮盔的军士朝马车走过来,挥挥手中长柄屈刀。
“待会儿贵人车驾从这里经过,尔等回避。”
天家威严不是开玩笑的,贺家马车夫自恃胆子壮,但看到皇家亲卫,竟吓得两腿直打哆嗦,忙赔笑作揖,说自己是头一次来,不懂规矩。
军士随手指了个角落,道“去那里等着。”
马车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现其他人家的马车已经熟门熟路往那边赶了,忙跟在后面。
那地方离大路远,周围光秃秃的,等马车夫挤过去的时候,仅有的遮阴的地方早被其他人的马车占了。
今天来赴宴的都是朝中大臣家眷,贺家得罪不起,马车夫不敢和其他人起争执,挑了个僻静角落停好马车。
日头直直晒着,车厢又密不透风,热得跟蒸笼一样。
养娘第一个受不住,下车透气去了。
金兰也怕热,但这是在外面,身边没有长辈陪同,她不好出去抛头露面,只能忍着。
剪春陪金兰在车厢里坐着,给她打扇,小声抱怨说“太太真是既然不让进,那就让我们先回去得了,非要您在这等。”
祝氏不在意金兰,自然不会想到今天天气这么热,北方的日头又格外晒,金兰在外面一等几个时辰,怎么受得住又不能和养娘那样扯开衣襟,随随便便找个阴凉的地方歇脚。
金兰热得头晕脑胀的,叹口气“太太刚才那么嘱咐了,我要是自己回去,肯定要挨骂”
而且她记得早上出城的时候验过文书符节,少了贺氏,她们几个也回不了城。
金兰权衡了一下,摇摇头,“没事,等就等吧。”
祝氏这个嫡母待她不算坏,至少绝没有刻意虐待,就是从不把她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金兰拿走剪春手里的蒲扇,“我自己扇,你也去树荫底下站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