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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妮一瞬間有些懷疑人生，她努力回憶自己有沒有教過幼崽「龍」這個單詞，答案是沒有。她僅僅只是在被呼喚時，當著幼崽的面稱呼過「魔龍大人」。

沒想到幼崽不僅理解了，還記住了。

他或許確實天賦異稟，不過這天賦實在是點在了令人生氣的地方。

喬妮黑著臉把往洞口方向爬幼崽逮回來，咬牙道：「喬尼，叫姑姑，姑——姑——。」

「姑？」小喬尼歪著頭咕噥了一聲，輕易抹平了喬妮的怒氣，這小傢伙其實早就學會叫姑姑了，卻故意壞心眼憋著。

聽到幼崽用稚嫩的嗓音第一次叫自己，那感覺實在是難以言喻，好像再一次跟世界、跟人類、跟家人產生了聯繫，跟眼前這個弱小的生命，產生了更深一層的關聯，那是責任與愛。

或許這就是幼崽的魅力吧。

此後，喬妮教養幼崽更加用心起來，她有意識地引導幼崽進行早教學習，她隱約感覺到，這個偶爾頑皮的小崽子，可能比她想像中更加聰穎。

不知為何，跟嬰兒時期的安安靜靜不同，會走路後的幼崽空前的活潑好動起來，他很喜歡沿著魔龍的巢穴走一遍，每天干早飯前，他跟個忙碌的小企鵝一樣，搖擺著從巢穴這頭晃到那頭，四四方方都走上一遍，看上一遍，才安心坐回自己的小板凳上，開始進食。

這巡查的勁頭，竟比魔龍巡視領地還勤快。

而除此之外，幼崽最喜歡的活動就是跟著魔龍轉悠，魔龍不動時，他就努力往魔龍身上爬，雖然後者極少成功就是了。

是的，喬妮終於發現了，幼崽異常喜歡恐怖的魔龍大人，而魔龍大人對於幼崽的靠近……居然沒有表現出排斥？

魔龍的想法喬妮無從揣測，但她真的感到很奇怪，怎麼一個人類幼兒，那麼喜歡跟在魔龍屁股後面走呢？那樣巨大的體型差，不覺得懼怕嗎？

有次，她還認真詢問過小喬尼：「為什麼那麼喜歡魔龍大人？」

幼崽竟然歪著頭思考了好久，笑眯眯地回答：「龍龍，好看！」

喬妮啞然無語。

竟是個審美迥異常人的崽子。

一到中午時分，小喬尼就準時蹲守在巢穴入口，翹以盼地望著洞口外的天空，這是魔龍捕獵歸來的時間。

於是每天尤金回巢穴時，都能看到一個乖巧的人類幼崽，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撐著胖乎乎的小臉蛋，圓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

這種每天有人等他回家的感覺……很微妙。

尤金起初並不理會幼崽，他是翱翔天際，壽命漫長的巨龍，人類微小的生命，在他的人生中如電光朝露，如蜉蝣螻蟻，渺不足道，他不準備與人類產生深刻的聯繫，而麻煩的幼崽，更是他敬而遠之的生物。

但小喬尼實在是太執著了，他好像根本不在意受到的冷遇，或者說，他只需要靠近魔龍就覺得足夠開心了。

尤其是幼崽開始學說話之後，那更是磨龍，一見到尤金，嘴裡就開始「龍龍、龍龍」叫個不停，偏偏他叫得很好聽，清脆不黏糊，小小的聲音里洋溢著喜愛親近，仰視尤金時臉上還笑得甜滋滋的。

尤金看著人類幼崽星星一樣亮閃閃的眼，實在說不出「這很討龍厭」的話，只能鬱悶地用尾巴圈起幼崽，把他放遠一點。

「丟」遠之後尤金還控制不住，悄悄睜開一隻眼睛瞄一下幼崽，看著他如往常般爬向他，才繼續眯著眼假寐。

奇怪，為什麼要擔心一個人類幼崽會傷心呢？他知道傷心的概念嗎？而且人類傷心與龍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算是尤金近期悠閒舒適的生活中，唯一的困惑苦惱。

如果小喬尼也跟龍島上的龍崽子一樣惹龍煩就好了，那他就可以直接把小崽子撅出去。尤金偶爾會冒出這樣的想法。

他並沒有意識到，思考小喬尼有關的事情，已經占據他空閒時間越來越多的份額。

這樣一個驅逐一個靠近的時間久了，尤金竟然慢慢放寬了允許幼崽接近他的距離。

小喬尼最喜歡在尤金面前做這個事，他小手先指著自己，脆生生叫一聲：「喬、尼」，然後又興奮地看著尤金，「龍龍，啊啊！」

尤金最開始沒看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直到某天他看見喬妮和幼崽的相處模式：

幼崽指著板凳，歪著頭喊道：「啊啊！」

喬妮就會回一句：「這是凳子。」

幼崽又指著石桌，「啊啊！」

「這是桌子。」

最後，幼崽抱住喬妮的腿，甜甜地叫：「姑、姑，啊啊！」

喬妮這時會蹲下來滿面笑容地抱住幼崽，「我是喬妮。」

尤金突然意識到，這是幼崽以他獨特的方式，在跟他說：「我叫喬尼，你叫什麼名字？」

於是，在某次幼崽又對著他「啊啊」時，尤金突然開口，緩而低的龍語從他口中逸出：「尤金，我叫尤金。」

龍語的發音，對於人類來說相當拗口，這世界上從不缺少研究龍族、研究龍語的學者，但會說龍語的人類寥寥無幾。

尤金自然不認為眼前的人類幼崽可以學會。

他對此不抱期待。

但在那個黃昏，他從外歸來，一個小糰子突然擠在他身後，急慌慌地往前趕，小短腿邁得從未有過的快，尤金不由頓下腳步，看著幼崽嘿咻嘿咻擠到他前方，臉上綻放出朝陽般的甜笑，用他脆嫩的聲音大聲喊：「金、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