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华瑞雪听后都愣了须臾,打发林管事下去后,翠华也没想到秦莺与玉漏有什么干系,倒禁不住往歪了想,“和三奶奶长得像——你说,大爷是不是对三奶奶有些——”
在外头胡玩是一回事,在家又是另一回事,瑞雪怕人听见,忙走到门前去看看,顷刻旋回来,敛着眉道:“不应当呀,从前大爷在家的时候,连话也没和三奶奶讲几句。”
“他敢呐?给别人看出来来还了得?”翠华凛凛的眼射入地砖上的那片太阳里,止不住想,行动上不敢,不见得他心里不敢,“大约是得不到手,心里又放不下,遇见个和三奶奶长得像的,就拿人家当三奶奶。”
瑞雪觉得玄之又玄,“不会吧?”
“你大爷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什么荒唐事他做不出来?”何况那个人是玉漏,不知是个什么妖精,连一向浪荡轻佻的池镜也着了她的道,自从娶了她,仿佛收敛了许多。没见有这样的男人,成了亲反而更不爱胡混了。
翠华越想越觉得真,心下对玉漏的恨意又添了一层。这日一横心,趁着晚饭后无事,假意闲逛消食,打着把扇子,叫瑞雪提着一篮新鲜冰镇杨梅,走到络娴房里来。
进院时特地先走过媛姐屋前,见媛姐不在。瑞雪附耳来说:“咱们这位二姨奶奶才会服侍呢,这时候八成是在老太太屋里陪着说话。”
她不在家最好,免得有什么话传到玉漏那里。翠华循廊进了正屋,见络娴坐在里头榻上,趴在窗台上发呆,不知又是几日未出门,是只受惊之鸟,开着笼子也不敢往外飞。屋里现今就一个蓝田一个丫头伺候,蓝田是她陪嫁过来的,当初和凤二爷的事她知情不报,虽未移送官府,可年纪到了也没人敢提给她许配人家的事,老太太要她和络娴主仆两个对着熬。
蓝田看见翠华进来,有些手足无措地福身,把络娴惊醒,朝外间一望,看见翠华也没什么表情,照样趴回窗台上去。
翠华捉裙进来,笑嘻嘻地,“二奶奶吃过午饭没有?”
见络娴置若罔闻,她叫瑞雪把小篮子搁在炕桌上,“我给二奶奶提了点新鲜杨梅来。”
络娴方扭头看炕桌上,那一颗颗紫黑色的杨梅还挂着水珠,立时引出人两腮内的唾液。络娴从前最爱吃杨梅,今年一颗没得吃,不知是谁暗暗吩咐厨房里,不许给这屋里上瓜果点心,每日吃的饭也不过是粗茶淡饭。
她忙抓起两颗塞进嘴里,翠华望着好笑,摇着头道:“啧,二奶奶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多少时日不曾吃过新鲜果子了?老太太也没叫少你吃穿啊。”说着坐下来,恍然大悟一般,“噢,我想起来了,上回仙哥满月,三奶奶来请你,你把她打伤了,是自那日起,这屋里的茶饭就有些变了吧?”
络娴嚼咽的动作缓下来,呸地朝地上吐出两颗杨梅核,“我就猜到是她捣鬼。”
“嗨,猜到了又怎么样呢,且别说你如今是这副光景,就是还好好做着二奶奶,也不敢拿她怎么样。眼下她得了个儿子,好了不得,你只看见仙哥的满月酒,还没看见前些日子她过生日的风光呢。老太太什么都听她的,要紧的差事都紧着交给她去办,三弟封了应天府通判,人家好不赫赫扬扬的两口子。”
络娴要硬了腮角,听一阵,又松懈下来,“你来就是为和我说这些?”
翠华晓得她同样不信任她,索性赶了丫头出去,也不隐瞒,“这些话除了对你说,我也不知向谁说去了,你晓得,我娘家又远,大爷一走,更是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我受了他们的闲气,找不到诉苦的人,想来想去,就只有你了。咱们妯娌两个从前虽不怎样要好,可自从三奶奶进门,也算一条船上的人。”
络娴听出意思,笑起来,“你到底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翠华咽了咽喉,“也没什么,听说你娘家二嫂的儿子病了,我想替你打发个人去瞧,又怕你二嫂不肯见,想捎你个口信过去。”
络娴被关在屋里,消息不通,还是头回听见,“我外甥病了?”
“你不知道?”翠华也是昨日听下人说的,“好像是天花,听说你二嫂正忙着请大夫。亲戚一场,你不能去,我打发人去替你瞧瞧,怎么样?你给你二嫂带句话,免得她不放心我。”
“天花?!”
“你先别急,是瑞雪乱猜的,还不确切。我派人替你回去问问,要是真的呢,我还能替你二嫂找两个好大夫。”
络娴看出她是不安好心,想整治玉漏,娘家隔得远,外头没帮手,只好来勾结他们凤家的人。不过她实在恨玉漏恨得紧,连她二嫂也恨,翠华这一来,倒可替他们出头。二则她着实记挂家里,又出不去,连蓝田也走不出这府里,眼下更没别的可靠的下人可使唤。两头一思量,便说下两句话给翠华,替她牵了这个头。
次日翠华便打发了那林管事到凤家去,捎了几句话给凤二奶奶,凤二奶奶听了将信将疑,“真是我们三姑娘说的?”
林管事躬着腰道:“那还有假?我们二奶奶还说把这东西给您。”说着摸出个扇坠子,是颗笼着套子的玉珠子。
那珠子是络娴的陪嫁,笼珠子的络子是凤二奶奶亲手打的,看来果然是络娴的意思。
凤二奶奶还了珠子走回椅上慢慢坐下,“我是恨她,要不是她,我丈夫也不会死,我们凤家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你们二奶奶也不会给禁闭在屋里。可我不过是个弱质女流,拿他们夫妻能有什么法?”越说越伤心,从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流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