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若是翻脸,此物便是他们逃离的依仗。
夜幕下,方宁找老人寻了处地势较高的位子,盘腿坐好,从袖口取出特制的天地同心罗盘,默念要诀,时而望着漫天星象,时而听风测影,时而转动罗盘上的几根长针,旁人看的懵懂不清。
咚咚咚——
祭祀的鼓声仍未停下,巨大的声响震散黑云。昏昏月光,影影忽忽,她也借机锚定了三垣,步入佳境。
占星术,难学难精,初入便是三垣。
三垣者,即紫薇垣,太微垣,天市垣。
紫薇垣,即中宫,与四象并称,头向“星”“张”二宿,尾朝“柳”“井”二宿,属土,象征帝王,是为宫室之位。
方宁坐在高处,宽大衣诀飘动,日清目明,片刻就捕捉到了隐于夜幕下的星宿。
“怪事频发,不是天灾,就是人祸。”方宁心中盘算,渐渐了然,听云寨虽地处深山,迷瘴林深处,人迹罕至,可人口众多,绝非天灾。
目光略过紫薇垣,定于冀宿,轸宿北位的太微垣,观之明亮如初,虽被日光夺去华彩,可借着黑云,仍能看出其正常。
方宁略一思忖,暗道“三大垣位深奥非凡,绝非我能观之明了的,还是定于一点,逐个排查为好。”敲定主意,她再次将目光定在二十八星宿之上,企图找出原因。
“东宫苍龙,角宿造化万物,亢宿主天下礼法,氏房心尾箕,主宫室,布政,天王位,君臣及口舌,不是这些。”方宁心中焦急,可也在细心观星。
“北宫玄武,西宫白虎,都不是!”一眼望去,所有星宿皆明亮如初,毫无异常,方宁心头一跳,暗道莫不是自己学艺不精,连个星象都找不出来?
“师妹,你可要振作啊。”沈昱额头出现细汗,显然,他也察觉到了方宁的焦急,心中叫苦之余,也在默默祈祷。
“哼!果然,你们这些人就是在诓骗于我!说什么奇门的占星术,说来倒是玄乎的紧,我这寨子里的儿郎擒住你二人的时候,可未曾见你们有什么奇特的本领。”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见方宁愣住没动作,大祭司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急,我已知晓问题所在。”岂料这时,方宁收拢好衣摆,面上全无方才的紧张,反倒是冷静的很,她饶有兴趣打量了眼高处的风景。
九十九支降真香直插在地,袅袅青烟汇入空中黑云,若是忽略那祭祀台上血腥的脏器与人手,倒也是个吹风的好地方。
沈昱抓着木匣子的手松了松,不知不觉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还好,不必爆发冲突,这让他不禁稍稍放宽了心。
“你说,若所言有差,或胡言糊弄我等,哼!”大祭司直起身来,枯槁的面部似哭似笑“定叫尔生不如死!”
“放心,自不会诓骗你。”方宁拍拍沈昱的肩膀,示意他安心,随即大步踩着碎石下山,路上,时不时碎裂的白骨被踩下,还有粘稠的血在流,好一处诡谲之地。
方宁心里微寒,身形矫健,宛若游龙轻鸿,闪身来到大祭司面前,抬头道“青龙白虎,乃至玄武皆无所异常,唯有朱雀宫异动,依我之观,自是那鬼宿异变,鬼宿者,主祠祀、死丧,此星宿中央白如粉,不明不亮,天文中又称其为积尸气,又称天尸。”
天文至理深奥莫名,此刻在方宁的叙述下却抽丝剥茧,条条脉络清晰,让人如痴如醉,如沈昱,眉头微挑,连连点头,似那大祭司,更是恍然大悟,连连称妙。
“好,好,果真是奇门中人,天文大家啊!”大祭司待到听方宁说出,听云寨无甚大祸,却是遭了命案,还不止一件时,他面皮一抖,连连拱手,弯腰赔礼“之前却是我们做的不对,方大家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还有这位公子,老朽在这里赔罪了。”能人异士不多见,见一个却要好生相待,大祭司拖着疲老的身子,忙给二人鞠躬,还招呼着寨子里的人给他们上座。
不多时,祭祀仪式暂停,在大祭司的带领下,方宁和沈昱穿过正门,步入坚硬巨石搭建的寨子内。
走在宽敞的大道,视线所及,尽是漂亮的明媚花朵,万紫千红,影光遍布石道,绰绰约约,令人陶醉,丝毫没有外面的血腥味。
“二位。”大祭司走在前面,枯槁的面皮上有着渗人的笑,道“我们听云寨几乎与世隔绝,出来一次极难,但那迷瘴林中物资丰富,更有五位本事非凡的寨主带领,因此平时生活也算自在。”
说着,他将两人引进一间大堂,大堂左右,排开几个檀木椅,待到方宁与沈昱落座,他才缓缓开口“可好景不长,怪事啊——”
大概是老人都擅长讲故事,大祭祀一开口,沙哑的声音反倒为故事增添了几分诡谲。
随着倾听,两人这才知道,原来竟然是前些日子死了两位寨主!
老人此刻有些悲伤,他低着头,长长一叹,道:“三寨主最擅水,却在七日前死于水淹,四寨主平日多打铁,却在昨日被烧死,我们听云寨,只剩三位寨主了。”
“所以你们才想着祭祀,避免下一次发生同样的怪事?”沈昱眼神平静,此刻有些回归了之前查案的模样,颇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
“对。”大祭司瘫在凳子上,仿佛被抽离了所有力气,语气恹恹。
“对了,如此说来,那另三位寨主呢?说来奇怪,祭祀上,似乎也没有见到剩下三位寨主的踪迹。”方宁暗自分析着大祭司话里的关键点,敏锐的注意到这点,连忙开口问道。
“这——”然而,大祭司像是在担忧什么,迟迟不肯松口。
“我二人对验尸查案之类的也算行家,若是可以,不妨让我二人看看二位寨主的尸体如何?也好勘探一二。”沈昱眼睛微眯,随即换了个突破口。
“好,那便有劳二位大家了。”老祭司没有推脱,而是带着两人出了大堂,朝着寨子更深处走去。
随着深入,风景更加怡人,石头路也愈发宽敞,一个个追逐打闹的孩童脸上涂着简单的花绿符文,还有朴素的寨民妇女在聊天,以及一条小溪旁捣洗衣物的人们。
不多时,拐过几条小道,略过高低不一的房屋,一间不大的竹屋出现在道路尽头。
“二位。”大祭司低着头,沉声道“寨主们的尸体就在这里面,为避免人多眼杂,此番验尸勘察,只有老朽陪着二位了。”
可就在他们拐进屋子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小屋身后的林子里,陡然传来一阵微弱奇怪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