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回忆一番,说:“那年小泽庄上有个边家老太爷的儿子,讳思博,中了山东秋闱第三十一名,庄上的出息就直接送去他家做贺礼了。家里事多,我忘了记这一笔。”
他又笑道:“辛苦弟妹替我记上。”
纪明遥一算,那年也正是崔瑜秋闱,的确事多。
见崔珏也无异议,她便应“是”,在账册上补写了一句。
正有媳妇进来问:“大奶奶,该传晚饭了。”
孟安然早已吩咐过厨上用心准备,此时便忙笑道:“弟妹也累了这半日,不如就留下用饭吧,咱们一家人一起用顿便饭,也算贺弟妹与阿珏新婚?”
说完,她又觉得唐突了。
安国公府规矩大,只怕弟妹不习惯与大伯子一起吃饭。
其实她平日也并不与阿珏一起用饭,是逢年过节会团圆吃顿家宴。
纪明遥当然没封建到不能和“大伯哥”吃饭。实际上,她还挺喜欢崔家这种不太讲“规矩”,一家亲密和乐,有话基本能敞开直说的氛围的。
看崔珏不反对,她便答应下来:“那就多打扰嫂子和大哥了。”
孟安然忙亲自收拾账册,叫人摆饭。
崔瑜一起帮她。
崔珏不动,纪明遥便也没插手,只先洗手等饭。
坐在一旁抿茶,她察觉到,崔瑜又暗中多看了她好几眼。
她无所谓。
崔瑜对她的评估和质疑都没有真正摆在明面上,直接面对她时都很有礼貌,私下还给崔珏提过促进他们感情的建议,希望崔珏能对她用心——比如那张匾。到目前为止,她也没感觉到他有真实的恶意。再看嫂子的颜面,她可以装不知道他这些小动作。
毕竟她是和崔珏过日子,又不是和崔瑜。
她也不会做崔瑜希望中的那种完美弟媳。
她和崔瑜能维持客气的和谐就很好啦。
何况——
看到崔珏用眼神询问崔瑜,崔瑜装傻,纪明遥赶紧低头忍笑。
一家人不按长幼、只按性别和方便落座。
纪明遥左手边是嫂子,右手是崔珏,崔珏之右是崔瑜,崔瑜和嫂子之间是两个孩子。
桌上菜肴比中午丰盛许多,一看便知用心,还有两壶酒。
崔瑜亲自执壶,先给弟妹满上一杯。
他并不直视弟妹,只看着杯中笑道:“这酒虽淡得很,吃上十壶都不醉,但弟妹若不常吃酒,请不必勉强。”
纪明遥早已站起身,恭敬答道:“多谢兄长厚爱,实不敢当。这酒请许我借花献佛,相敬嫂子。一则,谢嫂子昨日看护照顾及为我备下软轿代步之情;二则,更要谢多年来替二爷照管家业,二爷与我铭记在心、不胜感激。”
崔瑜忙给自己妻子也满上。
孟安然举杯笑道:“你才来家里,年纪又最小,自然要多顾着你,不算什么,今后莫要再如此客气了。还有阿珏,从前他那么点大,难道叫他不读书了自己去管家事吗?至于那软轿——”
她语气里便带了些许揶揄,笑说:“也是阿珏先问过我新娘到家都要走哪些路,问新娘会不会累,我才想到备下。与其谢我,不如还是回去谢阿珏吧!”
纪明遥立刻觉得自己脸上烧起来了。
她说声:“多谢嫂子告知。”饮干杯中的酒,便坐下不再说话。
——那崔珏昨晚怎么只说是嫂子备下的!害她被取笑!!
可恶啊啊啊啊!
崔瑜看看一家人,更高兴起来。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夫人倒满,便把壶塞给兄弟,笑道:“自己给你媳妇倒吧。”
崔珏沉默接过,给夫人斟了九分满。看夫人不说不动,又给夫人布了一筷雨前虾仁。
他记得早饭时,夫人爱吃虾仁馅的馄饨,多吃了两只。
崔瑜孟安然也开始动筷。两人不时照顾着稍有拘束的孩子们,桌上倒也仍如平常和乐。
直到崔令欢拽了拽父亲的袖子,让父亲看二叔和二婶。
二婶不爱吃那个狮子头,二叔就把碗递过去,让二婶给他呢!
崔瑜看了一眼。
那狮子头已经被弟妹咬了一口。
他又看了一眼。
阿珏夹起狮子头,双耳通红、眼神平淡地瞥了过来。
崔瑜并不震惊。
他只是莫名觉得身上有点麻。
明天请个太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