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菲斯明显有心事,但弗雷德里克并不关心,反正就算他关心,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又能怎样。他现在只想赶紧进入温暖舒适的车厢,于是点了点头,把行李放入后备箱,进入了后车厢。
汽车重新发动,但车厢内的二人都没开口说话,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奥尔菲斯心情不佳,弗雷德里克本想先开口搭话,结果抽了抽鼻子,发觉自己已经感冒了。
最后,还是奥尔菲斯收拾了一下情绪,率先打破沉默。
“……克雷伯格先生,辛苦您不远万里来到英国,我本该为您准备的更周全一些,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甚至爽约迟到了一个小时,我觉得我应该更郑重地跟你道歉。”
“不用感到抱歉……”
你当然要感到抱歉了,我已经被冻感冒了啊,还要从本就不多的积蓄里拨一笔钱来治病。
“我还要感谢奥尔菲斯先生愿意给我工作的机会,多谢您的赏识……”
不过感谢你的话倒是真的……
“话说,您为什么会选择我来做钢琴教师呢?”
毕竟会弹钢琴的人那么多,以奥尔菲斯的人脉和身家真的用得着如此费力特意从奥地利挖来一个平庸之辈吗?
而且他这人一看就对音乐艺术不太感冒,就算奥尔菲斯大言不惭说他觉得自己的音乐美妙好听,也只像在撒谎。
奥尔菲斯地眼神复杂地从后视镜瞄了一眼他,接着淡然地开口了:
“我承认,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你谈的好不好我听不出来,但是你对音乐的执着和热爱我感受到了,感觉与其找个专业更好但是只把弹琴当班上的人来当老师,我更想找个会认真对待音乐的老师。”
弗雷德里克愣住了,大脑宕机了,呆滞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反应过来奥尔菲斯说了什么后,耳朵就瞬间红透了,连带脸颊也泛起了红。
本来浑身冰冷的他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胸腔蔓延到手掌和脚底,这么多年来,弗雷德里克身边所有人都认为音乐是天才的游戏,光有热爱是不够的,在克雷伯格家族,弗雷德里克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都是热爱不如天赋重要。真心热爱音乐的自己一直以来被所有人忽视掉他的热爱,只看重他的才华,没有天赋没有才华,他就不配演奏最爱音乐。
但是现在有个人肯定了他对音乐付出的感情,没有把才华当成评判他的唯一标准,还给了他一次机会。
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所以很想说些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但是又莫名地不好意思。
……可恶,明明自己在吹捧贵族老爷时虚伪地恭敬和讨好的称赞都张口就来,怎么在面对真正需要感谢的人时反而开不了口了……?
弗雷德里克的视线默默转移到了后视镜上,想偷偷观察一下奥尔菲斯此刻的神情,结果发现奥尔菲斯正在透过后视镜看着他。
说点什么,说点什么……说点感谢的话……
弗雷德里克鼓足勇气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又是奥尔菲斯先一步开口了:
“克雷伯格先生,我想问您孤身不远万里来到英国,家里人真的不会担心吗?”
提到家里人,弗雷德里克感觉脸上的温度褪去了,连同心中的燃烧的火焰也一并熄灭。
他看向窗外的风景,装作漫不在心地回答道:“不会。”然后又感觉自己装的很失败。
“不会?”
弗雷德里克不想暴露自己已经被家族抛弃,于是选择睁着眼睛说瞎话。
“因为我每个月都有定时给他们回信确认安危,而且在英国有亲族会帮衬我。”
这不全是谎言,弗雷德里克会定时寄信不假,在英国有亲族也不假,但是家族既不会拆开他的信,也不会派人照顾他。
谎言要真假参半才真实,奥尔菲斯似乎是信了,说了一句:“是吗”就专注开车了。
随着汽车颠簸,车窗外的景色变换,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德罗斯公爵名下的其中之一房产,欧利蒂丝庄园。
早就听说奥尔菲斯德罗斯公爵天赋奇才、才富八斗,但亲眼所见欧利蒂丝庄园的辉煌,门口站着一排有序等待着的佣人,看见了这座由奥尔菲斯白手起家所赚的钱买下的建筑,弗雷德才更深层次认识到了这位男人的优秀。
新品礼服、豪车、庄园别墅……奥尔菲斯从不开口谈他的成就与才华是多么无可限量,但越是接触他,反而能从这些侧面的地方感受他的成就和才华有多么强大。
欧利蒂丝庄园的佣人们打开后备箱,替弗雷德里克搬运行李,奥尔菲斯先下车,绕到后门来替他打开车门,甚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弗雷德里克前一秒还在感动,下一秒他离开车厢,重新感受到冷空气时没出息地打了一个喷嚏,马上他就听见脑袋上方的奥尔菲斯发出了一声没憋住的嘲笑。
“噗嗤……贵族公子是不是都像您这样身娇体弱啊?”
“……闭嘴。”
弗雷德里克瞪了他一眼,随即意识到他又下意识对奥尔菲斯暴露了毒舌的本性,但似乎被骂了“闭嘴”的本人并不介意,反而大步流星地先一步离开了。他赶紧追随着佣人的步伐也进入室内。
……他低估了伦敦的冷空气,认为羊毛大衣足够抵御寒冷,就没再加别的厚衣服,结果在车站和大街上吹了一个小时,冻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不过再冷他也不肯放弃他的贵族礼仪,没有做出把衣领拎起来把头埋进去,或者双手插兜之类明明根本无所谓的“不雅”举动。
进入了室内,他马上就被佣人们包围了,毕竟常住在伦敦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伦敦可怕的昼夜温差,而且弗雷德里克刚才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喷嚏。管家先是为他准备了一点热红酒,又是命人去请医生,领着弗雷德里克坐在了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餐桌前,上面全是精美的菜肴。
“克雷伯格先生,因为不知道您的口味,所以就按贵族们喜好的菜式做了,您的行李我们以命人带去了您的房间,等会看完医生,您就可以沐浴更衣,回房休息了。”
这准备的也太周到了,明显是把他以贵客的标准接待。想到这里,弗雷德里克才发现奥尔菲斯并没有与他一起吃饭,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奥……德罗斯公爵呢?”
“德罗斯公爵有事要忙,稍后他自然会来就餐。”
……看来他是要忙家事了,到底是什么事呢……自己明明记得相传德罗斯公爵的所有亲属都在多年前死亡,而奥尔菲斯也总是独来独往,从不提及家人有关的事,所以大家都默认他孤身一人没有家属。
算了,关自己什么事,赶紧吃完饭回去洗澡睡觉吧,折腾了一天,他早就累了。
吃下医生开的药,洗完澡走回房休息。弗雷德里克本以为今天就到此为止了,结果似乎是舟车劳顿下的疲劳叠加上吹了冷风免疫力下降,导致他直接发起了高烧,光荣病倒了,但他自己没发现,以为忍忍就好了,结果神志不清地昏睡过去,还怎么都叫不醒。直到第二天才被打扫卫生的佣人发现,紧急又请了医生。
弗雷德里克很狼狈地连着发了三天高烧,可能是他的身体真的被生活的蹉跎搞垮了吧。生病期间他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奥尔菲斯没少来看望他,待的时间不长,但每次来张口都说不出什么好话,竟是些阴阳怪气和嘲讽。经常气得病榻上的弗雷德里克想要坐起来回怼。
终于,他的病情彻底好转,可以正常进行活动了,弗雷德里克生病期间虽然一听奥尔菲斯说话就来气,其实看见他就感到心虚,谁家请老师过来第一天就病倒了啊,而且连病三天,吃人家喝人家还住人家的,弗雷德里克肯定自己没有足以填补这次生病开销的存款,不过想起都是因为奥尔菲菲斯迟到才害他生病,心里才好受一些。
弗雷德里克终于走出房门,第二次坐在主厅的长桌前就餐时,奥尔菲斯还是不在。
看见他不在,弗雷德里克莫名感到有些失落。可能是因为在这里他只认识奥尔菲斯一个人吧,看不见唯一熟悉的人,他总有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