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对书院的学生已经很熟悉了,几乎听声音就知道是哪位,这道声音却很陌生,又这般轻蔑中带着寻衅挑事的意思。
两人同时朝门口看过去,果然是个脸生的年轻男子。
乔宁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这么一张脸,上门是客,她答道:“这儿正是书院文具店,你要买些什么?”
那男子却不肯好好说话:“不买什么就不能看看了?你这店家还真是蛮横。”
乔宁自问,还真没看出自己哪蛮横了,总归开门做生意,什么样的人都能遇见,客人无礼,她则不能,便耐着性子道:“随便看即可,我这店不大,统共就四五样商品,两眼就能看完。”
那客人好几个“两眼”看过去,仍旧没完没了,一会儿要细细端详铅笔,一会儿又要让乔宁演示卷笔刀的用法。??漫漫
乔宁都耐着性子按照客人的需求来做,这店铺如今除了养活她与沈老儿,还有赵冬等几个寒门学子,日后发大财也指望这里了,因此这等小为难她是不会当场翻脸的。
沈老儿的脸色却沉了下去,手上的茶盏重重往木桌上一掷,起身走到门口,沉着声音道:“你要看什么老夫给你拿。”
这老儿气场十足,直接让那男子一愣,随后声音都有些结巴:“那、那个白玉盘的橡皮吧。”
乔宁朝沈老儿会心一笑,有人护犊子的感觉就是好,于是默默推到一边,让沈老儿应付这难缠的年轻人。
她一直在回忆在哪见过这张面孔,不是以往的客人,那便是过年那三日中见到的。
终于,灵光一现,突然想到那日在陶崇家,堂姐乔淑便是和一个陌生男子一同坐着喝茶,两人聊了挺长时间。
原本乔宁没在意,乔叔容貌不低,又骄纵,身边有男子献殷勤也不奇怪,只是那男子和乔淑谈天时目光总往自己这边瞟,她便多留意了两眼。
“这橡皮明明是白色的,擦一下怎么变黑了,这样的东西也往外卖,你们不是黑心……”
“京城人氏吧?”乔宁打断那人的咄咄逼人,突然开口问道。
徐升一愣,最后几个没说完的字硬是又给咽了下去。
来江德这些时日,他刻意学了些江德话,为的就是不让乔宁知道自己京城人的身份,自己和堂哥徐延都姓徐,很容易让乔宁联想到。
否则凭他的性子,恨不得让全江德都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京城人,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可……怎么还是被这乔宁看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徐升语气都弱了三分。
“你的江德话中有京城口音。”乔宁微笑道。
徐升被看穿,嘴上更不饶人:“知道小爷是京城人还不伺候周到了。”
乔宁反倒把铅笔一撂:“江德人就该伺候京城人么?当初先帝微服私访,路过淮扬还知道体谅淮扬百姓,你这京城公子哥倒摆起派头来,不觉得丢京城人的脸么?”
徐升哪料这小丫头突然伶牙俐齿起来,还搬出先帝,当即话头被都回去,不知道该接点什么好。
乔宁挑着眉毛,十分神气地等这刺头还嘴,知道了对方和乔淑走得近,又有个故意挑事的,便不必再客气,论怼人,她还没输过。
徐升自认自己是读书人,引经据典的水平不应该在一个小丫头片子之下,奈何胸中当真无点墨,憋了好半晌,硬是一句还击的话都没想出来,只能鸡蛋里挑骨头道:“你、你家这铅笔又黑又硬,卷笔刀削出的碎屑又脏又乱,橡皮竟是花香味的,那是女子才用的东西,简直是……又臭又娘。”
乔宁差点笑了,这公子哥不会用成语么?“又……又”的词汇倒是多得很呢。
正准备也来一波“又……又”回怼回去,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若是不买就让开,人家又没强迫你买,不待见就滚远点,别在这耽误人家做生意。”
话音落,乔宁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当即就笑逐颜开起来:“商屿?你也回来啦?”
正是刚刚回到江德的商屿。
德馨书院的学生中,他家最远,远在京城,乘快马车需要十来日,好在他骑术不错,来回都是骑快马。
年前离开时就因胆怯,没能特意和乔宁道个别,此刻快马赶回,自然要先来门房的,只是一来就看到这样的景象。
他朝乔宁点点头,一身风尘仆仆尽数化为云淡风轻:“今日刚回。”
等再转向徐升时,眼中的柔意瞬间变成冰霜:“你看完了吗?看完上一边,别耽误我买东西。”
这大佬气场本来就上,跟他一比徐升根本不够看的,跟个弱鸡似的不由自主往边上挪。
“你谁啊?”徐升弱弱质问。
“客人。”商屿淡然回答,“不让客人上门买文具?”
徐升不清楚商屿的身份,不知道这客人和乔宁是什么关系,这文具店和客人关系打这么好吗?
还是说话本身就如此呛人。
他试探地道:“这家铅笔不好,各种文具都不好,你最好不要在这买,我看前街有家杂货铺里卖的铅笔就挺不错。”
汪老板分销点,那不也是乔宁的铅笔,整个江德的铅笔源头都在乔宁这里,商屿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徐升,真心不想和这傻子多废话。
乔宁非常配合商屿,笑盈盈问:“商生员想买点什么呀?”
商屿想了想:“一根灰紫彩铅,新的一年文具店生意兴隆、紫气东来。”
乔宁笑容更加灿烂,取一支灰紫彩铅递到商屿手中:“借商生员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