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连忙点点头,鲍鸿光的死和钱正浩的梦,两者高度吻合,换成是谁都会觉得这绝对不可能简简单单的用“巧合”两个字就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在鲍鸿光无故不来学校上班之后,钱正浩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几个人提起过自己做的那个离奇的梦,这到底是他无意中说出去,结果听者有心被加以利用,还是说这根本就是钱正浩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故意把梦说出去,好让人觉得一个做了坏事的人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举动,并且警方也会顺理成章的认为他被人利用来做了挡箭牌和烟雾弹,这样一来,他就成功的脱离了警方的视线和怀疑。
就像戴煦说的,不管是被利用,还是利用别人,在鲍鸿光的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对钱正浩绝对不能过于掉以轻心。
离开初中之后,戴煦就开车把方圆送回了公安局,在她临下车的时候,把一只放在自己大衣口袋里的剩余的感冒药一股脑掏了出来,里面还夹着一只体温计,他把体温计递过去,目光在方圆的脸上打量了一番,对她说:“晚上睡觉之前,除了吃药以外,顺便你也量一量体温,假如还发烧,明天你就休息吧。”
“我没事的,吃过药之后头不疼了,就什么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了。”方圆赶忙表态,别人都工作,只有她休息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奇怪,并且作为一个这一段时间都要暂时住在值班室的人来说,那个地方也实在不适合用来泡病号。
戴煦摇摇头:“不要因小失大,不舒服了就得法,几乎可以算是乱转了半天,最后在一个相对比较偏僻的路段停了下来,大约停了二十分钟左右,才再次移动起来,最后又回到了租车人家的住处附近,这一次车子彻底的停住了,再也没有移动过,一直到法可言,所以起初她也只是隐约的有某种不太清晰的思路,方才看行车路线的时候,她脑子里那些时隐时现的念头渐渐变得有些清楚起来,并且一点一点的串联在,形成了一个清晰的链条。
穿好了大衣,坐车跟着戴煦去往租车人的住处,这一路上方圆一直在梳理着自己的思绪,所以格外沉默,一直到路程过了大半,戴煦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开口问:“你已经走神儿了整整一路啦,是不舒服,还是想事儿?”
“哦,我想点案子的事,没有不舒服,都好了,没有事了。”方圆回过神来,连忙说,生怕戴煦以为她是个娇里娇气的小病包。
“那想出什么结论来了?”戴煦问。
方圆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大敢贸然的说出自己的主观判断了。戴煦似乎也看出她的这种顾虑,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开口,便又说:“现在这儿没别人,就咱们俩,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用担心别人会不会笑话你说的不对。”
其实只要马凯不在,方圆这方面的顾虑就一下子减轻了一大半。现在听戴煦这么一说,便也就点点头,没有再忸忸怩怩下去:“其实我是方才受你的启发。你说要我们留意细节,所以我就一直在回忆打从这个案子立案开始一直到现在,称得上是细节,并且又不容易让人法的带着我们乱转,我总觉得……你是故意的。”
方圆骨气勇气说完自己的心里话,之后略微有点紧张的看着戴煦,生怕他因为自己这么冒昧的讲话而感到不悦,没想到,戴煦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高兴,反而还笑了出来,看起来应该是觉得很有趣,而不是怒极反笑。
“哎呀,这可怎么办,居然被你给看透了。”戴煦笑过之后,略显无奈的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这几乎是他感到无可奈何的时候下意识的招牌动作,“好吧,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我也就不抵赖了,对,我确实在心里头有个大概的估量,也考虑过掩埋其他部分的地方周围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特征和迹象,就像咱们俩找到的上半身那样,但是我也确实是如你所说,故意没想好好找其余部分。”
“可是为什么呢?抓紧时间找到鲍鸿光尸体的其余部分不是最重要的么?你既然心里面都有数了,为什么还要一声不吭呢?”方圆听他这么一说,更加糊涂了,“你就不怕别人找不到线索,耽误了破案进度么?”
“不怕,刑警队里的其他人也都至于那么弱,顶多是快一点慢一点的区别罢了,对整个案子的调查进展不会有实质性的影响,我心里也有数儿,假如他们那天真的就钻了牛角尖,没有绕出来,我也会适当给他们一点提示的,不会影响到调查工作。”戴煦不大在意的摆摆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方圆想起之前他们跟着鲍鸿光父母到鲍鸿光的住处时,也是戴煦最先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那些啤酒瓶,在其他人都还把注意力投向别处的时候,他确实提醒了别人去留意啤酒瓶口可能残留的唾液和指纹,只不过他提醒的方式,是完全装作不经意提到似的,即便别人在他的暗示下发觉了,之后的功劳也不会和他有任何关系,方圆有些想不通,别人都恨不得显得自己功劳最大,为什么这个大个子反倒生怕自己表现优秀似的。
就好像是看出了她内心里的想法一样,戴煦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在,便自顾自的对方圆说:“有一句话叫做枪打出头鸟,也有一句话叫做人怕出名猪怕壮,还有一句话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必为了一时脸上有光,凡事都争强好胜呢,适当的分一点给别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你的意思是,你这么做,是害怕树敌?”方圆问。
戴煦摇摇头:“我不怕,我是懒,你看看武侠片里头,哪个号称江湖第一的能有好日子过?成天不是被这个挑战,就是被那个挑战,还不如江湖第二呢,没人争没人抢,你说他弱,他也不弱,这不是很好么。”
方圆被他这套歪理说得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别人都是力争上游,即便实力不够的也想比划比划试试才甘心,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戴煦明明能力那么强,却偏偏选择了这样的一种生活态度。这个疑问一直到现在,鲍鸿光的案子结束了三个月有余,她也还是没有想清楚,但这个话题她并没有打算再和他探讨,因为她意识到这个话题对于戴煦和她而言,有些交浅言深了,即便戴煦似乎不太介意,对她并不算太见外,但是她还是要把握好自己的分寸才行。
就在春节之后,日子平淡了一段时间,这一天,又有案子可以让三个实习生好好的长长见识了,a市公安局在一天傍晚接到报案,说在近郊一处等待拆迁的民房附近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大衣橱,衣橱本身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真正把人吓了一跳的是衣橱里面的东西。
一具被拦腰截断,变成了上下两截儿的女尸。
接到报警,刑警队方面立刻就组织人员前往现场,这一次因为汤力恰好家中有事,还在休假中,所以和戴煦一起出现场的人是之前让林飞歌和马凯一度十分不悦的那位名叫钟翰的人,方圆对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看法,她打从实习以来,不管是最初钟翰他们那边正在调查一桩十分骇人的案子,还是那个案子了结了之后,她和这个人打交道的次数少之又少,因为不同于戴煦的平易近人,钟翰虽然长相更英俊一些,打扮也更时髦一些,但他在气势上总是无形中给人一种压力,反倒是他的女朋友顾小凡和方圆她们几个相处得还不错,当然,有时候方圆也忍不住会想,像顾小凡那样随和好说话的个性,如果还会有谁和她相处得不好,那不用说,一定是对方的个性有问题就对了。
这次本来顾小凡也应该跟着一起的,不过不巧的是她恰好染了重感冒,外面的天气也是乍暖还寒,看似阳光明媚,实际上春风凛冽,所以被钟翰强行要求她留在办公室里,不许她跟着一起出现场。
林飞歌对于钟翰和他们一起出来这件事,似乎也蛮开心的,按照她偷偷对方圆说的话来表示,那就是抛开个性的问题不谈,谁不喜欢身边的人长得赏心悦目一些啊,跟在帅哥身边工作总是比较养眼的,至于别的,大不了别去招惹他呗。
这一次的报案地点位于a市近郊,这么说也不算特别确切,严格来讲,那片区域原本是算作近郊的,不过最近这七八年。随着市区面积不断的扩大,那里早就被化进了市区范围以内,和郊区扯不上任何关系,只不过是开发的还不太全面,有的地方建起了楼盘,开起了大型超市和购物中心,而有的地方则还等待着拆迁改造。仍旧是原本郊区的模样。
他们出现场的那一片区域。就属于后者,不过看样子那里也已经被纳入了城区改造计划当中,原本有些陈旧的一排排民房都已经拆得七零八落。原本住在那里的居民也早已经搬走了,只留下一片等待重建的砖头瓦砾。
就在一片被推倒了围墙的空地上,随意的堆放着几件应该是被人丢弃了的家具,有五斗橱。有一个小茶几,还有一个对开门的大衣柜。这几样家具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样式似乎有些陈旧,表面的油漆和贴皮斑斑驳驳,尤其是扔在外面也不知道已经有多久。又落了一层灰尘,看起来就更加多了几分沧桑感。这原本并不起眼的几间破家具,现在都被围在了警戒线里。周围停着几辆警车,还有正忙忙碌碌勘察现场的人。对开门的大衣柜已经被敞开了柜门,刑技的工作人员正在对着柜子拍照片,方圆他们停车的位置,一下来并不能够直接看到柜子里面到底是怎么样的景象,不过从周围其他人严峻的表情,还是可以猜得出来,柜子里面的情况一定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具尸体那么简单,毕竟这些人不是从事别的行当的,各个都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刑警,胆识和见识自然都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现在连他们都是这样的表情,可见这一次遇到的绝对不是小事。
“你做好心理准备啊,我听说刚才有一到这儿就直接吐了的,当心你又被人吐一身。”戴煦对钟翰说,还冲他挤了挤眼睛,笑得略显暧昧。
钟翰瞪他一眼:“那还不好办,我算是有主儿的干粮了,你不是还没主儿呢么,好兄弟是干嘛的?呆会儿谁吐我一身,你替我对人家负责就行了。”
“他俩开那个玩笑是什么意思啊?”马凯听得一头雾水,觉得戴煦和钟翰分明是话里有话,但是又听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低声问方圆和林飞歌。
方圆从来都不关注那些别人私生活方面的小道消息,只能摇摇头,表示无法解答他的疑问,林飞歌在这方面倒是当之无愧的万事通,她冲马凯勾勾手指,凑近了一点低声说:“听说,那个钟翰师兄和他未婚妻顾小凡第一次见面,就是被顾小凡吐了他一身,结果没想到,这一吐还久结缘了。”
“这样居然也可以?那老天爷也开开眼吧,哪天找个美女也吐我一身,我保证不嫌弃!我要求不高,方圆这样的,减减肥,再瘦个十来斤,就能达标啦!”马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调侃一句。
林飞歌瞪他一眼:“就算方圆真吐了你一身,也是被你恶心吐的!”
“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人家资深的都有被恶心吐的,想想你之前看到鲍鸿光的骨头架子都能吐成那个德行……”马凯一边斗嘴一边提醒林飞歌。
林飞歌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也不是个旁观者,连忙叫住戴煦:“老戴,是不是这次的案子特别重口味啊?我们也都得过去么?”
戴煦看了看她,发现她一脸紧张的表情,意识到林飞歌担心的是什么,便无奈地笑了笑,摆摆手:“自愿,自愿,胆子大的可以过去看看,胆子小的自己斟酌,真要是反胃,保证别吐在现场附近就行了。”
林飞歌一听这话,便就地止步,她虽然平日里衣服大大咧咧的粗线条做派,但实际上胆子却并不大,比起来反倒比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的方圆还不如。
马凯的脚步也犹豫了一下,但是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跟着戴煦和钟翰继续往前走,这种时候,年轻小伙子和姑娘的区别就在于,姑娘不介意在犯罪现场这种地方表现出自己胆怯的一面,而小伙子则哪怕心里直打鼓,为了男子汉的面子和名声,也得咬着牙假装不怕不在乎。
方圆的心里也稍微犹豫了一下,她也怕自己会因为过于血腥恐怖的场面而受到惊吓,如果放在之前,她可能会选择和林飞歌一起留在外围,不走过去看那大衣柜里面的情形,但是打从鲍鸿光那个案子告破之后,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成就感,并且觉得自己在这一行里的潜力和能力都还是值得肯定的,于是原本对于毕业之后的彷徨一扫而空,那么既然以后还想做刑警,总是躲躲闪闪的,不给自己机会去练胆,这显然是不行的,所以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里面提醒自己方才戴煦交代的话,如果真的觉得很恶心,也一定不要吐在现场周围。
提着胆子往前走,眼看快要走到那个衣柜的正面,原本走在最前面的戴煦忽然放慢了一些脚步,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方圆,略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选择跟过来一看究竟,便问她说:“你确定?能行么?”
方圆点点头:“我不靠太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我不是担心那个……”戴煦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临时改口对方圆说,“那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你即使跟我或者钟翰沟通都可以。”
方圆连忙答应,戴煦这才又大步流星的走到前面去。
戴煦和钟翰两个人一路过来都是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斗着嘴的状态,但是现在站在敞开的衣柜前面,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凝重起来,马凯才一伸头,脸色登时就变得惨白了,他小心翼翼的别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回头对方圆说:“方圆,你还是别勉强了……怕你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