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不好直接开口,和钰儿的关系刚刚和缓,若因着这档事再回到原点,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正纠结间,陆钰说话了。
“母亲今日是找我来问罪么?”
宁锦婳大惊,“我儿何出此言!”
她急忙辩解道:“你宝儿弟弟病了,大夫说受了风寒,但府里每个房间都烧有地龙,母亲觉得奇怪,这才找你问问,万万没有怀疑或者问罪的意思……”
“母亲慎言!”
陆钰冷声打断她,强硬道:“儿子从来不知,何时多了个弟弟。”
“……”
宁锦婳再一次体会到了有口难言的苦楚。
陆钰直直看着宁锦婳,精致的小脸上,黑漆漆的瞳仁显得有些阴森。
他忽的笑了,道:“是我干的。”
宁锦婳大骇,却听他继续道:“我把他放在漏风的窗边,原本想着冻死了事,没想到他命大,活了下来。”
“如此,母亲满意了么?”
好大一会儿,宁锦婳才反应过来,她被吓到了,脸色煞白,心脏扑腾扑腾直跳。
“钰儿不要乱说。”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这一点都不好笑。”
陆钰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母亲也知道这是个笑话。”
他坐在宁锦婳的对面,垂着首,看不清神色,小小身影端坐着,竟显出一丝委屈。
片刻,宁锦婳缓过神,骤然心生悔意。
她是宝儿的娘,可钰儿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她的宝贝疙瘩,她为人母,竟相信下人的话,来诘问自己亲儿子。
此事,是她糊涂了!
她面含愧色:“是母亲说错话了,钰儿原谅母亲,好不好?”
宁锦婳一生骄傲,在人前从来都是硬气的,唯独在陆钰面前直不起腰板。她看向抱月,道:“去把东西拿来。”
抱月下去,一会儿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是一件簇新的瑞兽素纹箭袖衫,领口缀着一圈白色狐狸毛,一看就十分暖和。
她把衣裳抖落开,让陆钰站起来,比划一下,不大不小,刚刚好。
宁锦婳笑道:“上次看你在射箭,棉袍笨重又宽大,袖子长,行动多不便。母亲给你做了新衣裳,你拿去穿。”
抱月在一旁加了句,“小世子,这是主儿亲手做的呢!”
她把“亲手”这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宁锦婳自幼受宠,什么女工女红,统统没学过,就算当初嫁人,新嫁娘绣嫁衣,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下,针都没摸热乎。
后来嫁给陆寒霄,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之际,她倒动过心思,想为他绣一个荷包,结果第一天手指被戳了个稀烂。陆寒霄心疼她又舍不得责怪,便把京城最好的绣娘请到世子府,要什么就吩咐绣娘,不许她再动手。
时隔多年,宁锦婳为了陆钰,再次心甘情愿拿起针线。料子是好料子,但针脚却着实一般。她原本想再做一身,可她病了,接着宝儿也病了,接二连三,只得暂时搁置。
要不是事出突然,这件衣裳可能永远压在箱底,不见天日。
宁锦婳有些羞涩,“母亲不擅针线,钰儿不要嫌弃才好。”
陆钰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攥着手中的新衣,矜持地点了点头。
“儿子谢过母亲。”
宁锦婳暗自舒了一口气。
她这个大儿子性情内敛,高兴或者不高兴都不表露,她只能暗自观察他的神色,以此判断他的喜恶。如今见他眸色温和,眼尾稍微往下弯,宁锦婳便知,他心情不错。
宁锦婳也笑了,“钰儿,母亲是真心疼你,以后莫说那些话了,我听着难受。”
她当时几乎当真了的,倘若真的手足相残,她……
她不敢想下去。
陆钰看着她,微微点头,“儿子懂您的心。”
宁锦婳的舐犊之情几乎要溢出来,陆钰不傻,相反,他很聪明,甚至不像个孩子。他一面享受着母亲的疼爱,一面又毫不手软地利用这份爱。
他垂下眼眸,轻道:“母亲,方才是我口不择言,我……我只是害怕。”
“我自幼在宫里长大,好不容易盼来了双亲,可父王说你们年后就要启程回滇南,我是世子,不能跟你们一起走……母亲,我舍不得您。”
他抬起头,黝黑的眼眸里满是小心翼翼,“母亲,你能不能不要走,陪我,留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