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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越很清楚会发生什么。占彪会震惊地看着她,假装百思不得其解,他听了她的话,露出一丝古怪的气恼。然后他轻描淡写,他避重就轻,他勃然大怒。然后,他会说,他是一时糊涂了。他请求她的原谅。当然,她会对此嗤之以鼻。于是他愤怒升级,以攻为守地指责她,说她从来都不爱他,不然,她不会这么干脆地放弃他们的婚姻。她不想听了,他正好不想说了。她为此感到不被重视。她会用一件不相干的久远的小事来指责他,却给了他更多灵感来反击她。她哭,他开始安慰她。她强硬起来,叫他滚。他马上就滚了,因为他有别的去处。接下来,他们会一来一回地割开几年共同生活牵扯的千丝万缕,直到他们疲惫不堪。
她见过太多了。但也许他们能文明地离婚。也许他死活不同意离婚。她还真不知道会是怎样。她过去以为自己了解占彪,但她错了。
不行,这种事情必须当面谈。她必须看着占彪的眼睛,看他的眼里有没有良心。虽然这不会改变什么,但是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她有这个权利知道自己把爱给了什么样的人。
谭啸龙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目标出现了。
一个女同事正拉着她有说有笑。楼越不怎么说话,偶尔点下头,有些应付的样子。谭啸龙看着看着,忽然高兴咧嘴笑了。她跟谁都这幅模样!并不是对他格外冷淡。
其实,她对他可以说非常热情呢……谭啸龙脑海里闪回过一些画面,这些天他反复回想的画面,伴随着她说过的话,热情似火的话。
「谭啸龙,我好喜欢被你…」
「你比占彪厉害多了」
「继续,就这样,不要停」
燃烧的香烟烫到了他的手。谭啸龙把烟往地上一扔,用鞋底碾着地上的烟头时,还在盯着眼前移动的目标。
所以她在学校里是这副模样呵。素净的衬衫和长裤,比在工作室时穿得更简单一些。头发梳得光溜溜的,在后脑勺挽成一个发髻。相比之下,旁边那个烫着卷发的时髦女人打扮得过头了。
说来也奇怪,他谭啸龙过去从没留意过楼越这种女人。他需要一些明白无误的「女人」的符号。女人的媚笑,随着高跟鞋的小碎步飘过来,女人的裙子,扭动的腰和下面的腿,女人嗲嗲地喊他龙哥,还有丰满的呼之欲出的胸脯。丑女人、不那么女人的女人,也不算真正的女人。
但现在他可以透过表象看见她。毫无疑问,她可以说是相当不丑了。但钻到了他心里的,不是那些他过去熟知的符号。是黑暗中的她一个眼神,一个无意间的叹息,是她体内传来的一阵痉挛,是睡梦中她无意识的靠近,是她口中已经喊了很多次但后来只用眼神说的东西。是烧得他心里滚烫,让他想起来那玩意儿也跟着一阵紧绷的东西。
这些东西,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堵在心里,说不清楚。当男人不能用一种低俗下流的语言想象女人,那他该用什么语言?他很想找人问一问:你知道女人是这样的吗?这话说得通吗?
靳媛突然停了下来,拉住楼越。“哎,就是这个车,你看!”
楼越抬起头,看见谭啸龙站在路边,眼睛直视着自己。身后停着那辆拉风的跑车。
看见她嘴角一丝浅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笑,谭啸龙心里立刻狂跳了起来。虽然他现在开始学着品析这种女人,揣摩她三言两语中的弦外之音,但,她笑起来可真是美,美到了他心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唐突了,想好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楼越撇开靳媛,大步走过去,对谭啸龙说:“你是在等我吗?”她的眼珠在太阳直射下,有火焰一般的光。她简直哭笑不得。疯了,直接跑来学校堵她?
谭啸龙如梦初醒,站直了说:“对。是的。”他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女同事,礼貌点头示意。“楼老师,我有点事情想找你谈谈。”
“这是我一客户。”楼越回身侧过脸对靳媛小声说:“情绪不太好。我说我今天在学校不能做咨询,他非跑到这里来等我。我得赶紧去跟他聊聊,不然我怕他要出事。”
靳媛目瞪口呆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好,你去吧。”看着谭啸龙为楼越打开车门,而后者一脸严肃地坐进那辆帕拉梅拉,她不由得想,心理咨询这行当还真能认识人。
车开出了校门。谭啸龙一脸愉快。
“行了,要说什么就说吧。”楼越按耐着心中的怒气。她得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别弄得不可收场。
“等到了地方再说。”
谭啸龙在汽车中控台上轻轻点了两下,车内立刻响起一首老歌。
毫无防备的楼越感觉浑身汗毛竖了起来。这音响效果真绝了。果然是不一样。她自己那辆十几万的代步车相比之下就是个玩具汽车。
谭啸龙见楼越浑身僵硬地坐着,说:“你不想听?那我关了。”
“别关,”楼越脱口而出:“挺好听。”
谭啸龙非常得意,销售怂恿他多花几万块钱升级的品牌音响。这钱花得太值了。他看着前方开着车,心跟着放了下来。女人喜欢什么,这事应该不复杂。他在想什么呢。你楼越也是不过是个凡人。
汽车驶入一个建筑工地。
楼越狐疑地看着谭啸龙。谭啸龙停下车,指着一栋快封顶的楼说,这将是新海档次最高的楼盘,而他是这个项目的开发商。
其实是弟弟谭啸虎在负责。但这个细节不重要。
“不论户型面积,任你挑。”谭啸龙一挥手,说完骄傲地看着楼越。
楼越迷惑地看着谭啸龙,马上又哭笑不得。看来那一夜,除了她铺张的欲望,她简朴的家也给谭啸龙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和占彪现在住的是公安系统分配的房子,老旧且小。本来准备瞅准机会换套大点的学区房,但现在还要房子干什么,他们这个两口之家又不会增加人口了。而且等她在大学城的新房交房后,无论那时候离没离成,她都会搬过去住。占彪把家里当旅馆,她还守在这个小窝干什么?
“你要送我一套房子?”楼越绷不住表情,大笑了起来。
谭啸龙点头说:“我现在就带你去售楼部,你看好了哪套,哪套就是你的了。”
“你到底想干嘛?”楼越停了笑,正色道:“我不要。我有房子。”
这个女人真傻。谭啸龙叹气说:“那你想要什么?跟我说。”
楼越愣愣看着谭啸龙。这个莽夫,出手还挺大方。他想从她身上得到的,她不都给了吗?给得毫无保留,以至于受了点皮外伤呢。他难道不知道,她是不会因为他有钱就——
楼越恍然大悟。谭啸龙想用一套房子来填补他们之间的鸿沟。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这样的女人留下的东西。他不过是在她挥霍自由的时候,恰好路过沾了光。作为一个生意场上的人,谭啸龙不指望好运接二连三发生。这是他求爱的方式,豪气、粗俗、直接。
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她人生第一次胡来,就被这种人缠上了。这是什么概率?她不知道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谭啸龙,如果她用上她的老本行,利用他的自负和自卑,他是不是会任她宰割。
同情心是女人的大忌!她哪能宰割他,这种人会把她囫囵吞下去,他什么都不顾忌。她必须想出个一劳永逸的理由。
谭啸龙看见楼越眼睛转了又转——她在认真思考要什么!他心里更有数了。他用大拇指在嘴边抹抹,试图压住翘起的嘴角。
这个男人真是狂妄自大得有点可笑。楼越想,不好意思,她要请他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