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君看着那一摊灰烬,很是奇怪,昨晚跟王莲凤吵闹正凶的时候,看到前院那炸眼的亮光,以为起火的他,同爹娘慌忙跑了过去,等他回到后院的时候,王莲凤一改泼妇骂街的架势,反而坐在一边痛哭起来,他劝说了几句,两个人也就睡去了,并没有人去烧它呀?再说如果真有人去烧,整个石榴树估计都没了吧?
林成盛不再问,内心暗自念叨:十一年前,一场火灾之后,这棵幼苗破土而出,十一年后,又在一场虚幻火光中化为灰烬,或者这都是命数,等他再次捧起一捧土,撒入坑里时,突然恍惚,昨天那些奇怪的记忆都消失了,连同林家的其他人,还有看到亮光的那些邻居,就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曾生,王莲凤也恢复到正常状态。
好久不做梦的林梓,却对昨晚的那个梦记得尤为清晰,心里暗暗想着:“我要是也能长那么高,长那么白就好了。”
已经上三年级的林梓,在班级上排队的时候,她总站在队伍的末尾,她的两个好朋友舒丹和夏冬也都比她高上一截,如果说她们两个都比她大,比她高也属自然的话,那比她小一岁的林楠楠都比她也高一点了,这又怎么解释呢?
“大婶子,这是您的俩孙女啊?她俩谁大啊?”差不多大的两个孩子总会被拿来比较,跟着奶奶甄玉针去打麦场的林梓和林楠楠,被过路的同村人问道。
“这个大点,十一了,楠楠小一岁,十岁了。”奶奶甄玉针一个一个地拨弄着两个孙女,向对方介绍道。
“这个小闺女长的又细又高,不孬哈,随她爸爸云君。”过路人笑嘻嘻地看了看林梓和林楠楠。
小林梓听着很不舒服,狠狠地瞪了一眼说话的人,她的爸爸明明也不矮,可是自己怎么这么矮呢?又矮又黑,像个黑土豆,虽然她喜欢吃土豆,但一年也吃不了几次,一年四季吃的最多的,就是咸菜了。
“奶奶,你说我咋长这么矮啊?还能不能长高呀?”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林梓,因为奶奶甄玉针经常说,谁谁,大高个,长得好看,谁谁小矮个,跟个磨锥子一样,她嫌弃最多的就是她的小儿媳王莲凤。
“那谁知道你啊!说不准跟恁妈一样,长个矮个子。”甄玉针看着十一岁才刚一米三的小林梓,想到了又矮又敦实的大儿媳訾杜鹃,确实,养着林梓这个孩子,奶奶甄玉针是身心俱疲,她给林梓的耐心越来越少,完全忽略了林梓这么小的孩子,肩膀上扛着多少活?
春种、割麦、秋收的季节,林楠楠在家里、在树荫下闲着玩的时候,林梓却在炙热的太阳下和大人们一起,满头大汗地干着农活,林楠楠放学回家就跑去街上玩的时候,小林梓正背着盛满草的粪头,弯腰走在回家的路上。
“谁说的!说不定我也随俺爸爸,长的高高的!”林梓不服气地反驳着。
“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了!”奶奶甄玉针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小林梓。
林梓心里委屈,眼睛里憋着眼泪硬是不让掉下来,她偷偷地回到屋里,趁奶奶做午饭,只有她一个人在的时候,轻轻关上屋门,插上门栓,学着奶奶的样子,跪在神像面前,双手合十,轻轻说道:“保家奶奶~、保家姑娘~,求您一定保佑我个子长的高高的,我给您磕头了。”快地磕了三个响头,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下来。
林楠楠每次被说长的高的时候,说话的人基本都是对比着林梓的,包括王莲凤,包括爷爷奶奶,林楠楠看出了林梓的在意,故意戏弄林梓长的矮,林梓的委屈、无助、疑惑、着急和不服气一点点被憋在心里。
直到三年级升四年级的时候,林梓一页页翻看着刚下来的新书,语文课本的最后几页,有一张醒目的图表,她才知道,原来小孩的成长过程中是需要各种不同的营养的,可她自己每天都在吃咸菜,甚至连顿炒菜都吃不上。
“奶奶,你天天说我随俺妈长的矮,说人家长的高随大人,你看看小孩子要吃这些东西才能长高,你看我天天吃的啥,买点苹果,都被楠楠和恒恒抢走,明明俺婶婶都给他们买了,非来跟我抢,你平时也不炒菜,偶尔吃一次另样的,她们都围上来,我也吃不了几口,她们自己有好吃的都藏的严严实实的,不敢吱声,还说我长不高,怨谁?呜呜呜呜。。。。。。”小林梓拿着刚下来的新书,嘎巴溜翠地倾诉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她想告诉奶奶,长不高不是她的错。
“你这小死妮子,又想找事是吧?!打不死你!你再敢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课本撕了,你等着,以后不会再给你买新课本了,我让你不省心,闹乱子,你就是个搅家星,我让你没事找事!”
甄玉针看着越大越有主意,越有脾气的小林梓,小嘴叭叭地声讨了这么一大堆理由,心里的怒气一下子窜上来,她觉得就因为林梓这小妮子,她和林成盛两口子不知道受了多少气,把她养大了还敢跟自己吵吵,扑过来就要抢林梓手里的新书。
撕书、扔书这件事,奶奶不是第一次做了,在林梓入学的这几年里,每到交钱时候都要不到,林梓哭求的时候,林梓不顺从她的时候,奶奶甄玉针就会跑进屋里把林梓的书拿出来,要么塞进锅底,要么徒手乱撕,要么就全部给扔进粪坑里。
甄玉针逐渐现,林梓视书如命,破坏林梓的书,就可以顺利地控制住林梓,屡试不爽,每到这个时候,小林梓会拼命护住那些书,哭的撕心裂肺,不得不违心求饶,内心却无比痛恨,为什么奶奶非要这样对待自己?
奶奶甄玉针也是苦命人,因为大儿子的不负责任,她多生了很多的气,多吃了很多的苦,她当然需要泄怒气的出口,她养育林梓的方式,用的是最原始的方式,控制、打压、当然也有后悔和心疼。
自从闹了那一场之后,第二天早起的甄玉针给孙女林梓多煮上了两个鸡蛋,平时,她只在早上给年长自己六岁的丈夫林成盛煮上两个鸡蛋,林梓不吃,她自己也不舍得吃。
小林梓还生着奶奶甄玉针的气,端了碗一个人跑到院子里,当她从粥里捞出两颗鸡蛋的时候,眼泪倾泄而出,有委屈,也有终于被关注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