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比泽注视着他消失的全过程,最后嗤道:“真是愚不可及。”
这样的举动当然极为冒险,毕竟这怪异的海水竟无半点浮力,反而具有让所有事物一沉到底的恐怖吸力。
也许其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死亡漩涡。
暗流涌动,海面逐渐离自己远去,身躯正变得无比沉重,又因骤降的温度而僵硬不堪。
即使勉力睁眼向下望去,窥见的也仅是一片浓重的黑暗,他像是来到了真正的深渊。
他如此铤而走险,也只是为了在将陨之际触发誓约所留下的禁制。
沉闷、窒息,海水中似乎有着某种物质在吞噬他的力量,想要令他的神魂彻底破碎湮灭。
莫大的痛苦正加诸于身,埃弗摩斯唯一在意的便是那腕间的印记,即使那只代表着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过往。
浑浊的物质侵入了他的口鼻,埃弗摩斯的心中却无半分惊惧,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会履行追随对方而去的誓约。
他明白赛蒂启诺的孤独,但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给予对方所希冀的羁绊与情感。
就连这场“赎罪”,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风神的气息已近乎消失,而或许是因为吞噬过强大的神力,海面暂时变得风平浪静,崖壁之上的洛比泽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打算顺应赛蒂启诺给予的惩罚,继续在煎熬中度过自己的陨落之途。
遍布黑暗的海面之下,缓缓浮动起数段金色的铭文,它们犹如自海底升起的光明,驱散了寒冷与湿暗。
周围充斥着浪涛激荡的喧嚣,而被黑暗所包裹的埃弗摩斯一息尚存,只觉一双纤长的手臂轻轻搂住了自己的脖颈,将他带离海底。
那轻柔的触感足以令任何一个濒死的生灵产生留恋,他费力想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连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始终无法做到,其余感官也变得更加迟钝。
直到万籁俱寂之时,他才听清了耳畔的一句呢喃。
“埃弗摩斯,睁眼。”
五感骤然回归,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万里青空,自己身下的草甸还带有晨间的露水。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已经远离了那片诡谲的海域。
事实也的确如此,埃弗摩斯此刻正处于崖顶之上,身后则是风神的属地玛萨。
他在怔愣间望向自己的腕间,发现那道金色的禁制已然彻底消失,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未留下,仿佛昭示着迄今为止的一切都是幻梦一场。
原来,那早已不是誓约的证明,而是赛蒂启诺对二者羁绊的最后了结。
悟出此意的他顿时以手掩面,此刻,所有的立场与自持开始在心中交替崩裂,最终成为无法消弭的执念。
在神思恍惚间,他步步走向那座曾被摧毁过的风神祭台,那也是新生的自己与赛蒂启诺初次邂逅之所。
他靠坐于一块曾为祭台主体的磐石,便再未挪动,直到不知又经过了多少个日夜,那身负双翼的羽族少女降落在祭台旁侧。
妘昭看着眼前颓靡的神明,犹豫着说出了自己与珀尔菲的追踪结果,俱是一无所获。
数息之后,那沙哑干涩的声音终于清楚地传入她耳中,“祂已经不会再归来了。”
妘昭摘下面具,默默垂泪,末了却倏然感受到一股让自己产生共鸣的力量。
她的神色间又出现了一瞬惊诧,“此地怎会存有吾神的传承之力?”
埃弗摩斯也忽而察觉到了凭空涌出的力量,待其凝神分辨时,方才发现这里竟然聚集了多种神明的传承之力。
而随着它们的泄露,那个被赛蒂启诺亲手摧毁的法阵终于显现出了身形。
“这是阿涅用于唤醒造物者的法阵,但造物者业已陨落多时。”
“您是如何得知的?”
突兀出现的法阵令妘昭分外疑惑,又在内心祈祷着这能够成为一大转机。
埃弗摩斯并不觉得洛比泽所言皆为真实,不过这确为如今唯一的线索,他必须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而且,对那些过往秘辛有所了解的,除却恶之法则,还有曾经身为“处刑者”的珀尔菲。
求索
水渚之上,高大的月桂树周身散发出浅金色的微芒,与倾泻而下的日晖相得益彰。
待到光芒最盛之际,月桂枝条纷纷垂落,而后四散各方,用以修复被死气长时间笼罩过的世界。
回归本体休眠以畜养元气的珀尔菲也在此时苏醒过来,从树干中缓慢走出的他若有所感地望向远方。
而随着他的复苏,巨兽的头颅顿时浮出水面,又在上岸那一刻化为人形姿态。
布恩洛凡向珀尔菲奉上一片苍青色的尾羽,并解释道:“此物是在您休眠之时我截获而得,应是一道传讯。”
珀尔菲沉默接过,尾羽在他手中化作清影,融入其脑海之中。
祭坛、法阵、造物者
久未提起过的事物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这些时日珀尔菲不是没尝试过在过往的记忆中寻求方法,只是它们太过纷繁复杂,实在让他无甚头绪。
“吾神?”
他回神之际便迎上一双关切的金眸,尘埃落定之际就该给出的答案,却因为连日奔忙而一拖再拖,对方知道他实则心乱如麻,也未再主动提起。
但率先移开视线的是布恩洛凡,珀尔菲暂时被这段插曲转移了注意力,颇感奇怪,然后便发觉对方的目光又频频落于自己身后。
他下意识转身望去,只听得珠链碰撞间发出的清脆悦响,终于从忧虑思绪中反应过来的珀尔菲抓起发辫,发现里面被编入了三条珠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