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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小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道理 > 二(第1页)

二(第1页)

《金枝》开首:“整个葬礼……”父亲之死,这既是人生的终结,又是小说的开始。临终前的父亲异常平静,既出人意料又谋划许久地要求回到河南老家,颍口是他工作和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这里四季分明,热天也是干爽的,不像深圳那么潮腻腻的”。父亲更是有点未卜先知,早早地问村里要回了老宅的半亩地造了屋子,以便回归故土有个停尸的地方。对父亲来说,老宅既是他的出生之地,也是其当年逃离被逼成婚的地方。从老家出逃参加革命,历经磨难到最终的回归落葬,其命运可谓回到原点。起点和终点本身并没有多少故事,重要的是人生艰辛的旅途。现象学的基本原理告诉我们,对象在某种事实状况下被给予我们,因此我们在定义对象时,必须把这种事实状况包括在内。正如去度假地的旅途是度假的一部分一样,通往对象的道路也是对象的一部分。

这不禁让我们联想到古老神话《奥德赛》,奥德修斯是一个终归成功的受苦受难者的形象,而正因为如此,他才遭到了柏拉图主义者、但丁以及大多数蔑视“大团圆结局”的现代人的诟病和修正,认为他的漫游就是一个可能神圣完美世界的征兆,而应该间接地看到“西西弗斯的幸福生活”。奥德修斯叶落归根,返回故园伊色佳,显然再也无法同他自己遭受的无穷痛苦相称;人生在世的基本运动已经成为逃离世俗使命安排意义的举动之一,所以不言而喻的是,同回归出发地的意义相比,这种世俗的意义几乎毫无意义。但是,这个形象依然如故奋力飞往目的地,恰恰在更崇高的意义上被公认是他的出发点。因此,远游也仍然是还乡。为了回避那喀索斯的凄惨命运,即误认为水面的倒影就是现实生命而纵身深渊的自溺身亡,他就必须逃离阴影,却不得不追求荫护。

和《黄河故事》有所不同,《金枝》不再以记忆父母为主旨,以身心内外安葬父亲为完整剧情。记忆和安葬父亲仅仅是《金枝》的前半部分,全书十六个章节分为上、下两部分,结构上的用意是明确的。更不同的是,此次人物关系呈开放状态,前后上下都有所延伸,角力的重心伸展为因父亲的两次婚姻而造成的两个家庭子女的分分合合,互为怨恨的对立又有着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他们都是些尊严被冒犯的人,彼此间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父亲是其前因后果,怨恨又产生了心灵的自我毒害。过去的历史事件所产生的残像余韵像发芽的种子,培育了各自不同的爱恨情仇。其间不乏父女间留下的童年创伤,也有因父亲缺失所产生的仇恨情绪。无法回避的机遇和荒诞,难以忘却的记忆和历史支配,叙事者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知道混杂是现实的另一种说法,明白父亲的默认是最明白无误的回答。子女们的情感与动机是复杂的,他们对所谓故乡、家族、血缘的认知受到局限,是相对的,彼此间各据优势但只能隔岸相望。沉默失语的父亲更是此一时彼一时,“父亲的人生,生生活成了两截,前半截风云激荡威严有加,后半截波澜不兴俯首帖耳”。两边的亲人阵营分明,水火难容,而唯一的父亲则分身乏术,有时难免身在曹营心在汉。“像过往一样,我父亲始终还是没有态度。对待穗子,像对待穗子的女儿一样,他不与穗子搭言,也不干预她的任何行为,他不想为她们多说一个字一句话。他一辈子都不曾爱过她们,但他一辈子都欠着她们、怕着她们。”

几近沉默而又无处不在的父亲真不好说。根据心理分析的基本原则,我们在谈论“父亲”或“父权”的时候,尽管与现实中的父亲息息相关,却已经超越了具体的父亲本身,进入了父亲意象的范畴。因而,我们所寻找的,也并非仅仅是个体的父亲,而是父亲的意象、父亲的象征意义。倘若我们根本就不理解父亲的真正含义,那么,我们就无法满足我们孩子的期待,尤其是内在心理上的期待。这也让人想起在《黄河故事》中,我听了二姨言说起父亲后感慨道:“我在她的叙述里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还原父亲,真害怕稍微多用一点力,父亲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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