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县城,因境内盛产美玉而得名,来往商贾络绎不绝。
池雨薇赶到正午前进了城门,循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县衙,正是吃饭的时候,衙卫松懈的很,池雨薇没费多少功夫就摸进了书房。
早上池雨薇临时改变计划,故意放了马成乙的鸽子,只是为了敲打敲打他,这样的效果她觉得更好,就像抓着一个人的小辫子,却不使劲儿拽,由未知恐惧造成的心理压力反而更大。
况且税收一事,根源还在李茂良这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道理在官场体现的淋漓尽致。
池雨薇翻看着手中的卷宗,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
最近的一次税令,是五天前才录入的人头税,人均五十文。结合昨天从常西风得到的消息,李茂良口授的税令是人均百文,到马成乙这儿又翻了一倍,人均两百文,也就是二钱银子。
这么折腾下去,老百姓几层皮都给扒光了,不造反才怪。其他文书中多次提到,眼下边关战事吃紧,朝廷让地方官征税的同时,安抚好百姓,有国才有家,多多体恤前方官兵的艰苦,待边关战局稳定,免一年的徭役。
池雨薇银牙紧咬,李茂良这个小白脸儿,心却如此黑,这种国难财都敢。
揣好卷宗,池雨薇走到窗口又突然折回,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指尖轻挑,小心翼翼的涂在悬于案上的笔杆上,待看不出端倪,才心满意足地从窗口翻身跃出。
县衙后面就是内院,池雨薇穿过游廊,摸进厨房。折腾了半天,早已饥肠辘辘,池雨薇翻出半个馒头,舀了一瓢凉水,没滋没味的吃起来。
突然,背后伸过来一只小手,池雨薇一惊,抡起葫芦扫了过去。待看到一张惊慌失措的俏脸,才陡然收手,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
小丫鬟手中抓着一块桃酥,挡在胸前,闭着眼睛尖叫不止。池雨薇怕将人招来,顺手将桃酥塞进她的嘴里。
小丫鬟嚼了嚼,睁开眼,笑盈盈道:“真好吃……不不不,这个是给你的!”
池雨薇看着眼前伸过来的半个桃酥,恍然大悟。
“县令大人,你果然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丫鬟愣了一瞬,突然抱住她泪水涟涟。
池雨薇赶紧搜索记忆,这个丫鬟叫白瑶瑶,是清水乡乡正白长恩的长女,即便智力有些受损,按理说也不至于寄身县衙内院做下等丫鬟。
只是因为白瑶瑶不愿意委身县城张府的大公子,白乡正更不愿意拿女儿的一生幸福去攀附权贵,面对张府的强势,无奈之际,池雨薇站出来将白瑶瑶收进内院,这才解了白家的燃眉之急。
“你认得我?”池雨薇心头一惊,自己这身女子装扮这么失败吗?庆幸刚才没有碰到其他人。
白瑶瑶点点头,小表情有些骄傲:“方才,只是觉得背影有些点像……总之,我一眼就看出来啦。”
池雨薇刚想问她怎么在这里,白瑶瑶已经喋喋不休诉起苦来。
原来,池瑜威头天出事儿,第二天袁美兮就成了当家主母,一众小斯丫鬟贯会见风使舵,纷纷“择良木而栖”,只有白瑶瑶一根筋,不仅不听使唤,稍不留意,就冲进袁美兮屋内将她的东西往外扔,整个内院被闹得鸡飞狗跳。
袁美兮也不是善茬,故意不将白瑶瑶赶出去,一次疯,就吩咐小斯将她绑起来一顿好打,除了脸,身上随便招呼,不过寥寥数日,已体无完肤。
白瑶瑶露出胳膊,玉笋一样的小臂上,血痂新旧交替:“贱女人,打不死我的,哼!”
池雨薇眼眶有些酸,摸了摸白瑶瑶的头,温声道:“瑶瑶乖,暂时不要跟别人说见过我……”
白瑶瑶挣扎了一下,被池雨薇又轻轻按了下去。
“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但这之前,我需要你假装听话,假装听袁美兮的话,这是咱俩的秘密,瑶瑶能完成吗?”
白瑶瑶转了一下眼珠,用为数不多的智力思考一番,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瑶瑶听大人的。”
池雨薇稍有一丝心安,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将她带走,思来想去还是县衙里更安全,袁美兮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正是立威的时候,只要低眉顺眼,不至于揪着一个智力不全的丫头不放。
“死丫头是不是又躲进厨房了!”
二人正嘀咕着,门外传来两个人慌乱的脚步声。
白瑶瑶脸色瞬间惨白,却下意识将池雨薇推进灶台角落。
吱呀一声,正午的阳光穿过两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投射进屋内。
“死丫头,果然又在这里偷吃。”
瘦高个儿一把将正准备从窗口逃走的娇小身影拖下来,啪的一声,长鞭划破空气,狠狠地落下。
白瑶瑶咬牙闷哼一声,恨恨道:“等我爹爹来了,一定会打断你们的狗腿。”
“呵呵,你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告诉你吧!你爹刚才被主子命人五花大绑,扔出衙门了,现在还在大街上跪着呢,你要想看,老子不嫌麻烦,只要让老子亲两下你的小脸蛋儿就成,嘿嘿嘿!”另一人搓着手,这就准备上前。
突然一团灰雾出现在三人脸前,池雨薇一手挡住白瑶瑶的眼睛,一手持烧火棍闪到二人面前,干净利落地一左一右劈头砸下。
那二人正在抹眼睛,只听邦邦两声闷响,就抱头哭爹喊娘起来,还未挣扎一二,池雨薇又飞脚将他们踹倒在地,棍子雨点般砸在身上。
打累了,池雨薇喘着粗气,又朝他们屁股上,踹了一脚,冷声道:“今日,我将你们小命暂且留下,日后再苦待瑶瑶,我不介意将你们二人打成太监。”
说毕转身拉着白瑶瑶奔向县衙门口。
一路上,又听白瑶瑶说,李茂良和袁美兮这几日正急着四处筹钱,好像跟任命什么有关,白瑶瑶听的是墙根儿,不甚理解。
池雨薇一脸八卦表情,看着紧跟在身边的小丫头:“看不出来,小小年纪,还挺八卦,不太提倡哦!”
白瑶瑶嘿嘿笑了两声,脸上竟出现一片羞红:“我就是想听听有没有大人您的消息嘛!那贱人……”
白瑶瑶突地哑然,手指着前方,眼眶中已经盈满泪水。
池雨薇为避人耳目,从内院后门绕到街上的,顺着白瑶瑶的手指,看到白长恩被绑得跟粽子似的,梗着脖子想站起来,刚抬起腿,就被一旁的衙役一脚踹翻在地,此时白长恩没手撑住地面,脑袋咚的一声磕在石板路上。
白长恩啐了一口血水,毅然道:“白某绝不跪昏官,今日受此大辱,唯死雪耻。”
说完,他一跃而起,冲向衙门口的石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