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解一时之需,助一家人生计安稳,已令他心中舒畅不已。若能让天下万民皆能长久摆脱饥饿之苦,那将是何等的境况?
待这家四口饱餐完毕,朱允熥才开口询问道:
“观你家中米缸面瓮皆空荡无物,想来这个寒冬之际,你们将以何为生呢?”
听闻此问,那壮汉不禁一声长叹:“吾等每日唯有去张家府邸效力做工,辛劳几日,方能换来一斤稻米或是麦粉,这一斤米面勉强支撑得了一家数日生活。但凡张员外有用工之需,我等便可勉强度过这个冬日。”
朱允熥拧紧了剑眉,言道:“竟是需劳作数日,方能换得一斤米面?”
他忆起昔日西行赈济灾区之时,一两银子便可购买百斤稻米。寻常百姓劳作一月,少说也能获得一两银子的酬劳,足以换取百斤大米。那百斤粮食足可供一家人口腹之需两至三个月。
然眼前这壮汉却言,为张员外效力,辛勤劳作几天才能换取一斤米面。以此计算,一个月下来即便日夜不息,又能得到多少米面呢?这般看来,这里的劳动力价值竟然相差了十倍乃至更多,显而易见,此事实属不公。
壮汉点头应道:“正是如此,村中尚有许多人争相要去张家做工,一旦张员外用不到这么多人手,那么那些未能被雇佣的人家,怕是要面临饥饿之苦了。”
朱允熥接着问:“在张员外那里做工,都是做些什么事情?”
壮汉回道:“乃是替他料理田间作物,放牧牛羊,喂养猪畜之事。”
朱允熥又追问:“那你们自家田地,为何不去耕种粮食,反而要靠为张员外做工换取口粮呢?”
一听此话,那粗砺的壮汉无奈摇头道:“谁不愿拥有一片田地,自耕自种以求衣食无忧啊。只可惜,此事谈何容易。”
朱允熥疑惑皱眉:“此话怎讲?按道理来说,寻常百姓皆有属于自己的一份田产,可从你的讲述中,这仿佛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那壮硕修士摇头叹息,“起初我们确有属于自身的灵田,然而那些修炼有成的富豪仙贾、权柄宗门之人,他们手握种种秘术神通,从我辈手中强行夺取本属于我们的灵田。
我们无力抵挡,甚至有时不得不主动献出灵田于他们。只因那些灵田在我等手中,实难守护,唯有交予他们方能确保其安全,从此变为他们的私人宝地。
失去灵田之后,便无处种植灵植,进而断绝了生存之源。故此,我们只能投身于这些富豪仙贾门下,以自身修为之力,换取他们些许施舍,维系一家生计。”
听闻此言,朱允熥心中一沉,暗道:这世间百姓之困苦已然十分深重矣!
脑海之内,四字跃然而出——灵田掠夺。
所谓灵田掠夺,究其根本,乃是那些身居高位、财力雄厚的修仙者们,凭借各式手段,巧取豪夺众多凡人之灵田,纳为己有,成为他们的私藏珍品。
如此一来,普罗大众失却灵田,无法培育灵植以供修行生活所需。
在这般境况之下,这些黎民百姓只能再度投身至这些权势滔天之辈门下,辛勤劳作,换取微薄的修炼资源与生存之资。
换言之,这些百姓已沦为佃农,曾一度拥有灵田,却因种种变故,使其化为权贵之物。
欲求生存,百姓们只得继续侍奉这些权贵,料理昔日自家的灵田。
所得回报,却是寥寥无几。
此类现象,在各藩王府及皇家亲属之间尤为凸显。盖因这些藩王往往掌有封地,其所辖地域内的诸多灵田,均归属其所有。
而原有的灵田主人,便因此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本。
要想活下去,便只能继续侍奉这些有权有势之辈。
久而久之,便会形成一个残酷的剥削结构:百分八十至九的土地,掌控在仅仅百分之一之人手中;而百分八十至九的众生,则仅能分得百分之一的灵田。
这一巨大鸿沟,直接导致了权贵阶层富甲一方,而普通百姓则食不果腹。
朱允熥深知,如若这般持续下去,大明修真王朝终将因灵田掠夺问题走向衰败。
早先他剖析过大明后期衰败的各种缘由,却唯独忽视了灵田掠夺这一重要因素。
大明修真王朝中后期爆众多修民起义,根源不过在于百姓不堪压迫。
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便会有反抗。
黎民百姓若非走投无路,又有谁愿抛头颅洒热血,踏上造反起义之路呢?
而大明自开创之初,便推行藩王封地制,并时常用赏赐灵田之举笼络人心,更放任皇家亲属们在各地施展手段,夺取百姓们的灵田……
此情势直指修炼界的士族与豪宗,更加恣意妄为地对凡尘百姓施加剥削压迫。虽从某种道义而言,皇权的默许使得士族与豪宗得以借势压制百姓,确有助于皇家稳固地统治各地黎民。然而这些士族豪宗毫无底线的贪婪汲取,只将百姓推向狂乱的深渊,进而引致社会动荡不安。
这些士族与豪宗之辈,终将成为国之蛀虫与毒瘤,毫不顾忌国家的存亡气运,无视百姓的生死哀乐。于他们眼中,不论大明王朝如何兴衰更替,只要有他们的利益尚存,便无关痛痒。至于那些被他们压榨至死的百姓,自会有新生的一代接着承受同样的命运——奴仆陨落,子孙接续;子嗣凋零,再延血脉。只要人间烟火不息,生命繁衍不止,这些士族豪宗便永无担忧无人侍奉之日。
这一法则,穿越时空,横贯地域,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