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九如谢过后婉言拒绝。
彼时,他已经通过整整六年的训练捡起前世傍身的饭碗,戏曲与武艺于他而言就如同空气和水般自然,早已不需要再拜入他人门下学艺。
但随着二人越走越近,俞九如渐渐将程老视作师长,程老反倒不应他这声迟来的老师,坚持以朋友相称。
程老作为青衣擅长唱功,而俞九如身为武旦则重在武功。
两人年龄相差近四十岁,却有点儿珠联璧合的意思。可惜相见恨晚,离别也来得太快。
程老的独生子是名外交官,长年驻扎在海外。为了能更好地教导孙子程清染,程老只得在退休后搬到国外,算起来已和俞九如有八年未见。
他感慨地摇摇头,“和你相比,我这几年倒是有些一事无成。”
俞九如抬眸看向程清染。
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已能从他的言行举动中看出风骨,还有在视线扫过戏服时,眼底最真切的热爱。
“您用自己的一事无成,成就了程派青衣的未来。”俞九如认真道。
短暂的颓然转瞬即逝。
程老笑着拍拍俞九如的手背,自己这位小友总能在最合适的时间,说出他最想听到的话。
他站起身走向衣架,像同好朋友展示秘密基地的孩童般,介绍着自己珍藏已久的宝物,眉眼间满是骄傲。
“我也好久没登台了。”
程老抬手轻轻抚过青衫,“今天就来看看我有没有廉颇老矣。”
齐整的妆扮相与崭新的戏服遮挡住了岁月的痕迹,程奉砚侧身看向一旁的俞九如。
他想得错也不错,这是张能唱戏的脸,但这更是个能唱好戏的人。
华国作为届全球文化交流论坛的主办方,自然负责开幕式开场。
各国代表所在的休息区,距离主会场少说也有百来米远,中间隔着数不清多少道水泥墙。
但现场观众们的欢呼声却灵巧地穿过每一条门缝,传至耳边。
临上场前。
程老低声道“九如,你为文娱业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这次的文化交流论坛便是实打实的成果。”
他抬起头,隔着幕布看向近在咫尺的舞台,“我想让清染像你一样,带领华国传统戏曲走长走远。如果他在这条路上碰壁了,就帮他指指方向。”
“好。”俞九如认真道。
程老目光明亮,“我相信以后还会有许多像你和清染一样的孩子,接过前辈手中的接力棒,带着烙有华国文化印记的传承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话音落下,主持人易卿熟悉的声音从台上传来,“欢迎来到届全球文化交流论坛,开幕式正式开始”
他挥手指向幕布,“有请程派青衣传人程奉砚老先生与俞九如,为我们带来白蛇传选段盗仙草”
“走吧,让我这身老骨头为文化传承再唱响一曲。”程老朗笑道。
“俞九如”
“崽崽俞九如”
“九九飞妈妈追”
观众们的尖叫声回荡在会场,其中夹杂着不少他国的语言。妈妈粉们可爱的应援语引起善意的哄笑。
舞台灯光熄灭。
“心急如火行似箭”
声音响起的一瞬,观众席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程派特有的唱腔以稳练著称,悠扬却不失深厚,一收一放之间游刃有余,留有耐人寻味的余地。
“不由素珍泪不干。”
台上,年近古稀的程老仿佛同曾经正值年少的自己借来份风姿。挺拔身段在一动一静中舒展,绰约优美,看不出丝毫龙钟的老态。
“悔当初不听青儿语”
圆美流畅的唱腔蓄势喷,充满力度的亮音让所有人头皮麻。
顶灯瞬间亮起,一左一右两个白素贞同时出现在舞台中央。
相比程老的扮相齐全,俞九如的装扮则透着白蛇的妖冶与情动。
细长的眼线没入鬓角,被胭脂染红的眼尾是雪白缟素中唯一的艳色。舞台闪烁的灯光之下,那双银灰色的双眸好似在妖性与神性间摇摆不定。
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