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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镜中花(第1页)

萧风灼所说不是无凭无据,因而公孙无音并未出声反驳,神骨一出世,鬼府、终庭、妖族三方的盟约心照不宣地破裂,不管是要修复不死阵法还是造神,借由九方杀阵折损鬼府力量,对另外两方都是好事。

路舟雪却是由二人的话猜测更多,他觉得有些蹊跷,萧风灼和公孙无音能找到他,或许他的行踪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样隐秘,可是另一方面,缘何这九方杀阵能够刚好在他们与公孙无音见面时把他们困在一起?若是早了,他和萧风灼还在回溯之境;若是晚了,公孙无音就把他二人带走了。

就如萧风灼所说,死于九方杀阵,所化死气可供养不死阵法,公孙无音和萧风灼可都是上好的养料,想到这里,路舟雪看向公孙无音,他道:“你来抓我,应该是受的鬼王密令吧?”

路舟雪很聪明,其他二人自然也不是傻子,他这句话一点,自然而然就想到一块儿去了,萧风灼修为不济,从妖族闯出,后头有人盯梢无可厚非,但公孙无音既然奉鬼王命做事,自然是秘密行事,不可能引人注目的出来,但如今九方杀阵被人所开,明摆着就是冲他们三人来的,没有猫腻,谁信?

“事情也没那么复杂。”萧风灼想起百年前戚南阔设计剜他妖丹之事,吐出一口涌出喉头的血,竟还笑了笑,而后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公孙无音,“无非就是没有利用价值,被放弃了而已。如今神骨已在,向来不死阵法修复也到了关键时期,或许三方合作仍旧,你我都是献祭阵法的弃子。”

若非如此,公孙无音原本一只寻常的艳鬼,鬼王为何如此供养他?恐怕都是早有预谋,路舟雪这般想着,却是想起昔日在鬼府鬼王仅仅护着前者的情形,莫名有些心情复杂。谁能想到呢?

“不过都是猜测而已。”公孙无音神色淡下来,不欲在这上头多做纠结,至于究竟是何想法,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阴谋也好,弃子也罢,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先破阵吧。”

“九方杀阵凶恶,但此阵残缺,加之为了配合修复不死阵法有所改动,要保证有人能够进入,故会留有生门,但此生非彼生,乃轮回之‘生’,必先死而得之,生死相合,方有生机。”公孙无音道。

他看了一眼靠着路舟雪半死不活的萧风灼,顿了顿,补充道:“他如今本该是死的,因着修为还算深厚,故没有立即丧命于九方杀阵之下,正是生死相和之际,只要找到死门,便可从这离开了。”

……

“麻烦,又绕回来了,你可能辨方向?”两人一鬼在离开破庙后第三次绕回来时,路舟雪忍不住向公孙无音问道,他此时也没工夫顾及对方原本是来缉拿他的事了,萧风灼无时无刻不被九方杀阵掠夺生命力,此时在他背上已然没了意识,再耽搁下去,定要生生枯竭而死不可。

公孙无音瞥了一眼路舟雪背上的萧风灼,从广袖中取出一叠述黄纸朝空中一丢,道了声:“去。”

述黄纸无火自燃,转瞬间烧成一只流焰凤凰,明黄色的火光映着公孙无音那张阴柔的脸,无端叫路舟雪看出些许神性来,不像只恶贯满盈、手染业障的恶鬼,倒像是皓月千里的谪仙人。

“你——”路舟雪心间忽然划过一个念头,话才刚起了个头,却被公孙无音的话打断了:“不死国旧址无日月,因而也多邪祟,有东西过来了,不下三百,是死物,你二人自求多福。”

公孙无音是恶鬼,自然不怕那些东西,他虽出手引路,却并不打算替另外二人解决麻烦,给了一句提示后便不知隐遁到了哪里,藏得无声无息,好在路舟雪也从没指望过他,他原地起了暮苍山,只是如今受制断肠蛊,也只能勉强环绕在萧风灼身边,再想要像先前那般风卷残云却是不能了。

路舟雪不是没想过避其锋芒,可那东西拦在他们的必经之路,根本避无可避。加之数量很多,也未必就能避得开。安顿好萧风灼,他这才把天白丝控在指尖,挡在萧风灼身前,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公孙无音所说之物到来。

不一会儿,前方视线不可及的黑暗里果然66续续涌现了一具具满身血红、肠子外露、身体腐烂了许多的行尸,它们身上大多还披着破旧不堪的甲胄,应当是战死的士兵。瞧见路舟雪,行尸们也不咆哮,敏捷地朝二人扑了过去,空气中弥漫开了一股血腥味,

路舟雪目光一凛,天白丝急抽动,拦住了行尸伸出来的锐利爪子,一时间火光迸溅。躲着的公孙无音自然没能如愿作壁上观,那些行尸也瞧得见他,甚至于更加热衷于攻击他。

公孙无音没有天白丝那样锋锐的武器,手里一柄折扇打开竟也丝毫不见颓势。纵横的天白丝骤然密集,刀刃般锋锐的丝线将一具行尸连皮带骨切成了碎块,公孙无音一扇子打在行尸的膝关节上,转眼就见一阵碎尸雨从头上落了下来,他扯了身上青衣往头顶一卷,将尸块尽数裹了丢到一边。

“凤凰君,虽说你我算不上什么朋友,但如今这样的情况,你何至于公报私仇地炸我一身碎尸块呢?”公孙无音一扇子削掉一具行尸的脑袋,而后扇子合拢点在另一具行尸的眉心,偏头看向恰好和他选中了同一具行尸的路舟雪,“我们应该算不上深仇大恨吧?”

“抱歉,失误。”路舟雪没什么诚意地道,下一刻那具行尸身体被天白丝切割成了碎块,脑袋则被公孙无音一扇子敲飞了出去,是真正的尸分离。公孙无音收手的时候路舟雪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扇子,心中不自觉生了个疑惑,似乎前两次见到公孙无音,他手里拿的武器还是竹箫。

那时艳鬼虽用竹箫,却是地地道道的法修,如今一柄折扇甩得干脆狠绝,倒有些剑道的影子了。

心中一旦有了怀疑,很多事情便都疑点重重了起来,路舟雪一边加快度绞杀着行尸,一边故作不经意地问公孙无音:“你扇子上的‘众生必死’,何意?”

“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公孙无音似乎未曾察觉,亦或者他从未遮掩,又是一扇子敲掉一颗脑袋,转身更换目标时短暂地同路舟雪对上了视线,又很快错开,却也给路舟雪解释了,“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怎么,凤凰君还对我的扇子感兴趣?”

路舟雪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魔怔,否则怎会因为一把扇子就心神不宁。

“凤凰君可是想起什么了?”公孙无音应对那群行尸游刃有余,自然就有工夫同路舟雪说闲话,他眯眼瞧着绷着一张脸不想理他的路舟雪,喉咙里泄出一声轻笑,“不想说么,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的。”

路舟雪解决完最后一只行尸,折回去撤了萧风灼周边的暮苍山,转头木木地看着公孙无音道:“我什么表情?”诚然他在那个人的事情上从来无法冷静,但他也清楚,自己还没有情绪外露到那样的地步。

“可能是遗憾吧。”公孙无音的笑容淡了,他转头错开路舟雪看他的眼睛,盯着天边浓郁的黑云,语气飘渺,像是意有所指道,“和那些求而不得的痴情种一样,拿整条命去追逐镜花水月,然后到头来全是笑话。你脸上的落寞、希冀、胆怯,和我见过的很多人一般,没有区别。”

“当然,我亦如此,谁都无法幸免,月光还是当年的月光,眼前人却并非心上人。”公孙无音对自己的狼狈承认得坦然,只是不知他说的是被作为弃子献祭,还是别的什么,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又转头看着路舟雪,脸上是真切的疑惑与不解,“那么,路舟雪,你为什么遗憾?”

公孙无音的语气像是单纯好奇,可他脸上的疑惑又是那样的认真。路舟雪本不必同公孙无音多言,却也是切实的无言以对,他为什么遗憾?他对心底月光求而不得,死生不见,万般皆似他,万般皆不是。

“你也有求而不得的人么?”公孙无音好似没有看见路舟雪的为难,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路舟雪叫他问得心烦意乱,自然也未曾注意后者话中的那一个“也”字。

“棉棉对谁爱而不得,似乎与你无关。”趴在路舟雪背上的萧风灼忽然醒了,但他的脸色不太好,死白死白的,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但好歹是有意识了,他搂着路舟雪的脖颈,靠在后者的肩头,压低声音对路舟雪轻轻道,“棉棉,我把我的心给你,好不好?”

路舟雪眉心一跳,心脏一瞬间紧得难受,他大概能猜到萧风灼这句话的含义,绝不是在调情,所以才惶恐不安,他想也不想地就要拒绝,突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身披甲胄、手持重兵的无头将军骑在一匹铜铸的马上,身侧手持长矛的士兵排成一行列阵在前,拦住了三人的去路,无头将军的马脖子上挂着几颗鲜血淋漓的人头,那并不是战场厮杀得来的战利品,而是来自于屠杀所得——先前那四个跑出破庙的匪寇,想来另外几只恶鬼也已遭遇不测。

路舟雪看着来者不善的一队鬼兵鬼将,没有多费口舌的想法,指尖控了天白丝便朝为的将军攻去,只是不同于方才对付行尸的砍瓜切菜,天白丝度迅捷无比,却被无头将军提起大刀弹开了,数招之间竟然近不得身,这是遇到硬茬儿了,路舟雪心想,还欲再出手。

公孙无音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目光盯着正前方的无头将军道:“昔时南朝战死之英魂都到了,看来今日之局,参与者也有你一份了,是也不是,林曦扬?”

“神骨既出,不死印法已显,天下共逐之,我来争上一争,又有何不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走出来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他比之前路舟雪在鬼府里见到他时更瘦,几乎是皮包着骨了,眼窝深陷,枯瘦的手臂在旷阔的袍袖里空荡荡的,阴风一吹,那白色的衣裳挂在他身上灵幡似的招摇,鬼气冲天。

“我道是谁泄露了我的行踪,原是你在后头捣鬼。”公孙无音嗤笑一声,全无先前待林曦扬爱屋及乌的和善,他倒也没有苛责林曦扬什么,鬼府本就不讲究什么义气诚信,如今阴沟里翻船叫人反将一军也实属正常,只是认栽归认栽,尖酸刻薄的话该说还得说,“这般言而无信,也怪不得你那小师弟不要你了。”

“随你怎么说。”林曦扬如今的面目极其可怖,恶鬼一般,一把嗓子也粗粝难听,他拔出别在腰间的长剑,剑尖垂点在地上,似乎没有立即攻上来的打算,“公孙无音,鬼王若是在意你,今日一遭,他便不会叫你来。”

林曦扬没工夫同公孙无音扯什么可怜不可怜的问题,这一句只是报复后者说“小师弟不要你”的话,他说着却是原地起了剑招,剑锋所指之处,风起云涌,每一剑都气势磅礴,哪怕如今面如恶鬼,春晖君仍旧是当年的春晖君,剑舞冠绝天下,遮天蔽日的阴云似乎都散了不少。

“他想做什么?”路舟雪问,林曦扬的剑舞很漂亮,但这并不意味着能够遮掩随着他舞剑而在空中渐渐撕裂开的缝隙,裂隙越张越大,最后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豁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从里面出来。

“北府军阵前舞?看来这春晖君也不简单啊。”萧风灼趴在路舟雪肩膀上小声叭叭,后者微微偏头,出一声极轻的“嗯?”,显然是一头雾水的,萧风灼叹口气,忍不住感叹道:“棉棉,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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