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榕忙得昏头昏脑,反应慢了半拍,“造纸作坊不是刚招满人?”
还要用人?那寨子都住不下了!
江无眠扶额,让他缓了缓,才道:“非是造纸,是准备烧陶瓷窑炉的……学徒。”
学徒?
张榕想了想大周学徒的情况,心下了然,“大人,学徒按平常的规矩定吗?”
江无眠摇头,“烧制陶瓷要求高。选几个行事踏实的,手巧一些的。先做三年学徒,由县衙提供吃住。出师后为韶远县工作六年,期间不得为其他人服务。”
“六年之内,县衙正常结算工钱。六年之后,任君去留。”
江无眠钉死这几条规矩,让张师爷回去润色一番再贴出去。
张师爷在自家大人身上学到了一点,招人也不是乱招收的,过了初步测试的人才能进入下一步。
江无眠看过一遍流程,不见大问题就离开了,他要去看看桑树和蚕种情况。
作为知县,劝课农桑是职责所在。而在四月,韶远县这里的蚕已上簇完了。
所谓的上簇是种说法,蚕簇是一种工具,家蚕用来吐丝结茧。
韶远县里家家户户养了蚕的,都会用稻草、木头、竹子等编织成一种结,上尖下窄,远看类山,又称为“蚕山”。
蚕要上山,是为了避免受到蚕的屎尿污染,保证吐出的丝崭新洁白,不易腐朽。
江无眠直接去了寨子,论养蚕,当地人实在是专业。
康寨主见他过来,喜笑颜开地迎上前去。
江知县每次来不是送作坊就是送肥料,寨子里的人对其印象颇深,又有前任知县的对比在,谁见了江知县都想送人一把菜一捆甘蔗一坛子荔枝的。
“江知县,您今儿来看双寨作坊?”
江无眠摇头,问道:“康寨主,上回来此,本官见寨中有养蚕的痕迹,不知可是能前去一观?”
康寨主乐了,拍着胸膛保证,“江知县,您看得真仔细,寨子里一直养蚕缫丝。您若是不嫌弃,草民家中就有养蚕。”
康家房中,蚕山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蚕茧,如同蜂巢中堆积的白色虫蛹。不仅是蚕山上,平地上、角落里、房梁上、木板上全有一小团一小团的白色蚕蛹。
江无眠深觉眼神太好也是烦恼,即便没有密集恐惧症,在此情形下也要生生犯了。
他半垂眼眸盯着蚕山下面的地,没管心头涌上的阵阵不适,问道:“不知寨中用来缫丝织造丝绸还是直接卖生丝?”
康寨主家养的蚕多,整个院中只留下了足够两人过去的道,其他地方全是蚕山。
他回忆一番康寨主家中布置,未现有能放置织机的地方。
康寨主叹口气,“大人,您瞧见了。有这么多蚕蛹要抽丝剥茧,只凭草民一家根本赶不及,晚上又不舍得点油灯,只能抓紧时间卖生丝换钱。私底下留些织成丝绸,等北方商队来了再卖。”
江无眠沉吟片刻,略冒昧地问:“康寨主,寨中缫丝是生是熟?”
他突然如此一问,倒是让康寨主格外诧异,脸色顿时露出端倪。
此前都知道,新来的知县是位北地人,不知为何来了岭南道。
南北之间纵横千里,风俗各异,想融到当地并非易事,何况听说这还是个状元郎!
这等人在康寨主眼中,知道韶远县有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就是好的,何况是了解甚至是精通?
前任知县就不提了,说那一直来买丝的商队,领队都有可能不清楚“生熟”出来的丝有甚差别。
这是寨子里秘密,也是他们更好处理蚕丝的一种方式。
事关重大,知晓寨子缫丝秘密的人都死死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