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云京露出平日里很少见的那种慌张表情,连忙借着油灯的火光将公函又读了几遍,这才感觉遍体生寒!后背都被冷汗给打湿了!
公函的内容很简单:
有位凉州百姓拾到铜质鱼符一枚交到了节度府,经查验,鱼符铭文所示乃你部所有。
请白亭军军使于三日内,亲自前往凉州河西节度府领回此符。并书面陈述该鱼符为你部何人所属,于何时何遗失,以及未向节度府报备的原因。
该陈述会存档于河西节度府,二十七年后核销。
此函亦须存档于白亭军账房,二十七年后核销。
一股凉气直冲辛云京头顶!拿着信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份公函的内容平平无奇,就是让他在三日之内,到凉州城来把别人送来鱼符领回去,然后提交一份书面报告。
报告要把这枚鱼符是谁的,又是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以及为什么不报备的原因讲清楚。
然后存档二十七年后销毁。这件“简单军务”就做完了。
这些,都是大唐军中的日常事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一切有法可依,有据可查,没有任何阴谋诡谲。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是,辛云京敢去凉州城么?
去了以后敢提交这份“报告”么?
大概率是不敢的。
不止是他,任何一个脑子没问题的将领都不会去!不用多想,谁撂上这事,去了都是死!
鱼符大概在哪里丢的,辛云京是说实话,还是瞎编一个?
瞎编要坏菜,因为这明摆着就是崔希逸下的套。
只要辛云京敢说谎,那么立刻就会有“拾金不昧”的狗托跑出来指证,他并不是在那里捡到的,而是在那些竺僧侣们遇害的方。
以谎言对谎言,辛云京到时候会百口莫辩!狡辩是没有用,因为只要他来了节度府,就已经进入了崔希逸的主场!
为了应对,辛云京就必须要解释他为什么要说谎。接下来就是对手的提问环节,因为谎言本身一戳就破,所以辛云京就必须用十个谎言去圆一个旧谎言!
到时候就看被打死的姿势有多妖娆了。
就算糊弄过去这个,那么没有向节度府报备鱼符丢失,这个也是不能回避的问题!起码日常管理松懈的罪是跑不掉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捡到鱼符的时间还是别人说了算!无论辛云京怎么编,狗托都可以说是在竺僧侣出事那捡到的。
不管辛云京怎么编都无法自圆其说。
好吧,就当崔希逸是个“傻子”,这两条都被辛云京糊弄过去了。那么此次的问询,是要存档二十七年的,这不是崔希逸在刁难,而是大唐的档案管理制度确实如此。
崔希逸完完全全是在按规矩办事,没有耍一点“手腕”。
有这么一份定时炸弹被存在档案室里,将来,不,应该就是过了一段时间,当辛云京已经淡忘此事放松警惕后,可能就会有某个人跳出来说这份档案有问题,还需要对丢失鱼符的事情再查查之类的。
巴拉巴拉,到时候辛云京一样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么直接说实话会如何呢?
直接说实话,辛云京就要跟节度府解释,为什么白亭军的士卒会出现在数百里外的驿道两旁!看风景也没有跑几百里外去看的吧?鱼符自己也不会飞啊!
这次行军调兵的军令在哪里,谁签的字,因为什么而调兵?
这些辛云京能解释么?
至于杀竺僧侣的事情,估计崔希逸提都不会提,这位节度使一定就只会抓着鱼符相关的问题穷追猛打,辛云京能保证每个谎言都无懈可击么?
当然了,辛云京也可以随便说说,比如说不知道那个谁谁谁是怎么掉的,也不知道掉哪里了啊。
甚至可以说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然后崔希逸估计会马上让他回白亭军详查,然后几后宣布他因为御下无方,管理鱼符混乱而被撤职。
到时候河西诸军当中也没人会同情辛云京。
输了,就是要站好了挨打,这是走到哪里都管用的铁律。玩不过就不要玩,输不起就不要赌。
崔希逸这招“鱼符申报”,可谓是以点破面,用针尖那么大点的小事,将辛云京所谋划的大局给瓦解了。
从头到尾,河西节度府的公函里面,压根就没提什么金缕佛衣和竺僧侣的事情!这让辛云京布置的“突厥人抢劫杀人”的布置完全使不上力气。
这件事还有个解决方案,这也是崔希逸给他留的后路:就是辛云京老老实实的去凉州城,老老实实的将此事前因后果写成档案,然后这玩意就会成为一份几乎不会被人查阅的“死档”。
这便是取信于人的代价,小辫子被崔希逸捏手里了。
事后,辛云京认栽认怂,找些小由头处理掉白亭军中一些人。该弄死的弄死,该退役的退役,就算是给崔希逸一个交代了。
他忽然想起今好像还收到一张“莫名其妙”的公函,赤水军那边来的,说是赤水军的丘八们要来白亭海南岸的马场亲自选战马,请白亭军撤去相关巡哨,以免生误会。
简单的概括就是:赤水军的大爷要来选坐骑了,你们这些看场子的,识相的赶紧滚。
当时辛云京没当回事,赤水军是河西走廊乃至整个大唐的第一强军,跋扈点是应有之意。
赤水军的大爷们要来选马那就来呗,到时候让白亭军的巡哨们放假休沐就完事了,反正破坏朝廷的制度,到时候自然有人站出来打他们的板子,轮不到白亭军操心。
这种破事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但现在想想,赤水军这一举动很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