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不拦,但是他们拦的是凌云阁,不是我。”
祁岁桉瞳仁转了转,明白了陆潇年的意思——他是用这面具引开了禁卫。
“最多半刻他们就该反应过来了。”陆潇年走近两步,朝他伸出手。“找医书。”
祁岁桉斜去一眼,“那你不早叫醒我,就用个破穗子?”
说完他试着自己站起来。显然腿脚还有些无力,最后还是不得已拉住了陆潇年的手,借他手上的力站了起来。
“叫了,都不管用。”陆潇年收回手,将香囊也塞进怀里,“谁知道最后居然是怕痒。”
祁岁桉不自在地别过头。他是怕痒,所以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那个香囊陆潇年居然还留着。
鼻息间篱落雪的香气已经散去,逐渐被周围湿腐陈朽的气味覆盖。他用袖子掩住口鼻,然后再次仔细打量环顾四周。
青苔霉斑侵蚀覆盖了记忆中熟悉的一切。那条将绛雪轩一分为二的长长亭廊已经看不出半分原本的样子,杂草藤蔓疯狂地生长攀附着断裂的廊柱,木檐的裂缝里也竟然开出小小的白花来。
亭廊后面的小竹庭是他幼时读书的地方,母妃常坐在那株被烧焦的玉兰树下听他念诗。院子里还有五株海棠树,每当花瓣飘落时,宛如粉色雪花纷纷降落一般,绛雪轩因此得名。
时间仿佛将亭廊遗忘在了那段时光里,当他时隔五年再次回到这里,直击灵魂的冲力把他从里到外贯了个透。不知是胃还在一缩一缩地揪痛,还是因为这种出防备地震撼,祁岁桉觉得浑身疲软,头脑也恍恍惚惚的。
他盯着那条长廊出神,恍然间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亭廊跑过来,后面是追赶叮嘱他慢点的福安乐。
那孩童不知看到了什么,急着朝这边跑。但太过着急了没看到脚下的台阶,“殿下小心!”福安乐大惊失色猛扑向前,但还是差一步,指尖擦着锦缎抓了空。
祁岁桉没来由地腿软了一下,伸手去捞,但也没捞住。那孩子不知是不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扑通一声平展展地摔倒在他脚边。
“殿下!”福安乐惊叫着冲过来,祁岁桉感觉他在路过自己身旁时还狠狠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骂哪里来的碍事的东西。
孩子身上白色锦绣冬服被刮破,露出些颤巍巍的棉絮来。
“别抱他,让他自己起来。”
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刚露出两声哭腔,但在听到母亲的声音后戛然而止,乖乖地咬住了嘴唇默默将哭声憋回去。
母亲的声音顿了顿,手上捏着锦帕就站在离他只有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以后你我都不在了,没人抱他的。他得自己站起来。”
祁岁桉有点心疼地看着他,那就是小时候的自己。那摊开的小手掌心已经矬破,满手鲜血掺着碎石渣,侧脸也被地上的石头戗出一道划痕,一双墨蓝的眼眸里噙着泪,将坠未坠。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颊,那里确实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他想起这道疤痕是如何来的了。
但他不理解母亲为何这么冷静,他毕竟那么小,祁岁桉走过去想扶,但脚下却死活动不了,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拽着他、禁锢着他。
遥远的声音仿佛隔着海水,朦朦胧胧地传来,祁岁桉伸出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那个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撑在地面上,然后一点点咬着牙忍痛站起身来。
他好像还听到了远处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这么小就懂百忍成金,将来必成利器!”
祁岁桉被这声音激出一声冷汗,他用尽全身力量猛地一回身,却看到了陆潇年的脸。
他为何会在这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下一瞬,他被捏住了脸使劲摇晃起来。
“殿下?祁岁桉?祁岁桉!”
疼痛令他一点点从刚才的场景中抽离回来。耳边的海水声逐渐退去,眼前那些人和物倏然消失了,满眼的青翠娇艳一点点褪色干枯恢复了眼前黑压压的废墟模样。祁岁桉口中喃喃道:“我刚才看见我母妃了。”
“我知道。”陆潇年的声线很紧很沉。
“可能是那药。”祁岁桉晃了晃头。云木香的毒性作初期就是会产生幻觉。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缓了缓,分辨出方向后踩着脚下的瓦砾朝记忆中埋罐子的地方走去。
满眼的残垣断壁,杂草丛生,那些被烧干的枝桠像从地面上伸出的枯骨魔爪,长长地伸向天空。
陆潇年跟在祁岁桉身后,心境复杂。方才祁岁桉的眼神空得可怕,叫什么他都听不见,还伸手做出很多奇怪的动作。这里是祁岁桉自出生起就生活的地方,想必重回故居给他带来的冲击着实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