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庭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在逐渐黯淡的暮色中轻轻合上了眼。
真是个聪明的小孩儿,能从沉默中读懂他要什么。
伴着微凉的风,与那云同样温柔的alpha信息素也飘了过来。
二人谁都没有再发一言,血红霞光在静默中一点一点消失在了西边天际。
待夜幕彻底垂落,白鹤庭才睁开眼,从树上跳下来,唤回了在远处啃草皮的珍珠。
骆从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踏步而来的白马身姿挺拔,肌肉丰满而流畅,锃亮毛发在昏昧光线中依旧夺目耀眼。
是秋猎时白鹤庭骑过的那匹雪白骏马。
他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马,白鹤庭看看马,又看看他:“怎么?”
骆从野摇了摇头。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张抑制贴,抬手递向白鹤庭,这回用了肯定的语气:“您不太舒服。”
骆从野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距这个像梦一样的傍晚仅过去三天,将军的副手竟亲自来了一趟护卫团,以秋猎时杀敌有功为名给他安了个将军贴身近卫的名头。
更出乎意料的是,邱沉直接将他带到了这里。
这是骆从野六岁到十五岁生活的地方,也是他分化前夕匆匆逃离的地方。
和四年前相比,白鹤庭的府邸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就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白鹤庭寝室外的长廊里空无一人。
什么情况下会禁止侍从出现在这里,骆从野心知肚明。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迟缓,邱沉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如果骆从野此时抬头看,就会发现邱沉的脸色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别磨蹭。”
“也别做不能做的事。”
邱沉丢下这两句话,不等骆从野反应,再次加快了脚步。
周承北尽出些馊主意。
今日早些时候,他带着枢机主教的口谕来到将军府,白鹤庭在寝室接见了他。与其他大臣不同,白鹤庭只有在行动不便时才会在寝室接见他人,若非事出突然又十万火急,邱沉是不会把军务带到他的寝室的。
听完邱沉的报告,白鹤庭急于觐见白逸,情急之下连用了三支抑制剂,可发情热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邱沉只好请来了周医生。
周承北面露无奈,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向二人提出了一个贵族们私下偶尔会用的方法。这个法子无需承担被标记的风险,也无需承受长期使用抑制剂带来的副作用。虽然比起alpha的信息素的效果差了许多,但胜在安全便捷。
白鹤庭听完,倚在床上思考了很久,让周承北先退下,又吩咐邱沉去领人。
邱沉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了一遍:“周医生的意思是,找一个beta。”
“你的意思是,我把你调到周承北的手下?”帷幔后的人躺回了床里。
邱沉心中一凛,连忙说:“属下这便启程。”
白鹤庭没再发难,只丢出了一句有气无力的嘱咐:“记住,没有我的同意,教会的人,谁都不许踏入军营半步。”
周遭一片昏黑。
不知为何,今日怕黑的他却没有点灯。
年幼的白鹤庭一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更好,他曾学着其他孩子喊过一次“母亲”,结果他竟大发雷霆,一连四天都没允许白鹤庭进家门。
他也没有给白鹤庭起过名字,除了发脾气的时候,从不会主动同白鹤庭讲话。
但他每天会给白鹤庭留一碗饭。
虽然视野模糊不清,可这里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每一个物件的摆放位置白鹤庭都了熟于心,他没费什么力气,很快找到了点火工具。
定是他又发脾气泼了汤水。
白鹤庭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脚下的感觉格外真切。他适才赤脚踩上了一片黏糊糊的东西,脚底甚至沾上了软烂的残渣。
房间里飘散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饭食应当是馊了。
白鹤庭走到桌边,踮着脚摸到那盏已经冰冷的灯芯草灯,将灯平稳地摆放在了地面上。
黑暗中迸出细碎火星,火钢与火石摩擦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点火这件事虽然复杂,但六岁的白鹤庭已经很是熟练,灯芯草灯很快重新燃起。
视野恢复光明的那一刹那,白鹤庭瞬间瞪大了眼。
他用手紧紧捂住嘴,呼吸也一并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秒,可能是十几秒,那股浊气才再次涌入肺腔。
白鹤庭吐了。
他将胃中为数不多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最后连酸水都呕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