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真的,连日的惊惧也是真的,江回不在家时,阿姒每日担惊受怕。但此时此刻提起来,却不是为了吐苦水,是想勾起郎君的内疚和心软。
对面人果真不忍,语气比平日温和许多:“让你受惊了,抱歉。”
阿姒手按在心口缓了缓:“我还听到有人喊着要抓刺客,以为是来抓你的。”
“为何会觉得是我?”
他语气微冷,又透着些散漫。
阿姒垂下眼帘,他这是觉得她不信任他品行?
但他平日神出鬼没,武功又高,看着的确不像做正经营生的人啊……
不过不能直说,多伤夫妻情分。
阿姒解释道:“夫妻一体,你就是我,我怎会信不过夫君的为人?我是担心他们搞错了,有道是怀璧其罪,夫君武功高强,自然容易被怀疑,就像我生了张易招人觊觎的脸,当初才惹来城主觊觎。”
对方似乎被她这番惺惺相惜的话宽慰到,并不解释,只轻笑一声。
自从他回来后,笑得倒是挺多。
阿姒颇稀奇地抬头:“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夫君笑出声,只可惜我看不到,夫君你笑着时一定很好看。”
“第二次?”
晏书珩眉梢轻抬,笑越发和煦,看来无论床笫间如何亲密,他们终究生分,她甚至不知枕边人真实身份。
既然如此,能从她这里探知的大概也只有刺客的体貌特性,于是他问:“那你可还记得我模样?”
阿姒被问住了。
无论是刚认识那会,还是成婚后,她对江回的注意力多半都放在那独特好听的嗓音上了,倒是忽略了其他。
但身为妻子,却说不上夫君眉眼如何,实在说不过去,她端坐在榻,含羞浅笑道:“当然记得,夫君很好看。”
他不满足于此:“如何好看,与其他好看的郎君有何不同?”
阿姒稍怔,如何好看?
没想到他这般冷淡的人,不仅会悄悄害羞,竟还爱攀比。要在往常,她可不会放过捉弄他的机会,但那几日里她曾暗自许诺,若他平安归来会好好待他,眼下他真的回来了,她决定好好哄哄他。
阿姒睁着那双无神的眼,低声道:“未失明前我还未嫁给夫君,哪好意思一直盯着你看?从前以为来日方长,眼下看不见了,才知后悔,当初为何那般羞赧,不敢多看几眼,好将你模样刻在心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本就一副不染尘埃般的懵懂模样,如今又这般真挚,但凡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都得心软。
可对面人却轻嗤:“还不是没记住。”
这人怎数日未见,这般无赖?
阿姒只得竭力回想:“我记得的。夫君异常俊秀,剑眉深目,双眼尤其深邃,深栗色的眸比常人稍浅,鼻梁也很高挺,是非凡之相,还有,嘴唇很薄,总是抿成一条线……对了,你胸前有颗绿豆大的痣。”
胸前的痣是那次误入室内撞见的。
阿姒清楚,他只不过是想让她夸他,倒真不必说得如此详细,这会刻意提起,只是想勾起他的羞意,好快些结束这话题。
“别的没了?”
他语气有些凉,果真恼羞成怒了。
他一害羞,阿姒就克制不住地想逗得他更害羞。
她低垂长睫,羞赧道:“没了……夫君太高,我看你得仰头,我又太害臊,每次都只匆匆一瞥,实在瞧不真切,只记得夫君看着清癯,实则健硕,胸膛结实、双臂有力,肩宽窄腰。”
“是么。”
青年语气更淡了。
幽冷促狭的语气似曾相识,阿姒忽地坐起身低喃:“我想起来了……”
她想起梦中听到的那句话了。
直觉这东西真是奇怪。
江回淡漠疏离,易让人望而却步,但恰恰是他的生硬和冷淡,令人踏实。
可他回来之后笑得多了,更平易近人,反倒叫她不安,这不安的感觉和半睡半醒间因听到那句话时而生的异样感很像,因而阿姒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句话——
“江氏阿姒,你我倒真是有缘。”
似梦,又不似梦,但也不合常理,时人称呼一女郎姓名时,多唤某氏某某,其中的姓氏是女郎自己的姓氏,而非夫姓。
她虽不是郑五的亲生女儿,不能叫“郑氏阿姒”,但也不该称“江氏阿姒”。
想必是她听错了。
横竖是梦,倒也不必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