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个再过个生日就过九十九岁的高龄老太太。”傅云随口答道。
陈时越盘起腿,脑子明显还没转回来,低声喃喃念叨着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九十九岁的高龄老太太……老太太……”
“等等,老太太!!!”陈时越一个猛子从床上炸起来:“还刚好九十多岁!”
傅云斜着眼睛,漂亮眉眼轻轻一转,笑意微现:“嗯。”
“在你睡大觉的三天里,我查完了从六十年代到现在上海所有有名有姓的富户人家,以及他们从建国后到现在的全部产业发展和行迹。”
很难形容陈时越这一刻的心情,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光看着傅云俊逸而利落分明的脸庞,目光仔细描摹之余,他才终于在他深邃的眼窝底下发现一丝黑青。
傅云疲倦的冲他笑笑,摇着手道:“那可真是个不小的工作量。”
“你查到什么了?”陈时越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前两天其实都一无所获,直到最后一批名单里,我找到了在二十一世纪初发展国际项目的一些企业,根据CEO的姓氏和家族历史背景调查还有我们行业内的部分违规手段……我才终于锁定了我们要找的人。”
几天前傅云独自一人坐在二楼侧房的台灯底下查资料时,鼠标轻轻一点,页面刷新出他所查之人的前半生。
于二十世纪前叶出生,少女时出国留洋,本来是回国便要嫁人的,但不知为何忽然与未婚夫一刀两断。
后随父兄打理家族产业,二十岁创办自己的服饰公司,曾在新月书店打工做活,接受过大量新思想的洗礼,三十岁出头出任当地银行CEO……
她终身未婚,直至如今。
这姑娘的履历简直是个传奇。
后半生她以家族名义捐赠支持各大女子基金协会,致力于公益事业,捐款类型却极其单一,大多集中在贫困地区的学校以及大批量的卫生巾普及,西北五省大到城镇,小到村县,都有其资金流动的痕迹。
傅云沉吟了片刻,把目光投向屏幕的最上面,资料照片里的老太太圆脸大眼睛,皱纹交错,却笑得慈祥。
旁边是她作为这个庞大而雄厚,横贯大半个世纪的企业最高控股人的姓名。
阮凝梦。
傅云向后坐靠坐下去,平和的喝了一口水。
他此时正坐在小阁楼的桌台前,案边灯影安静,傅云忽地想起,他现在坐的这处,正是八十多年前竹筠心刚嫁入陈家时的闺房。
也就是在这里,阮凝梦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写下了“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而傅云此刻正在电脑上浏览着阮凝梦的一生,这好像是个穿越八十年的巧合,浪漫而可爱的让人心酸。
灼灼灯火如梦幻泡影,一瞬间勾连起时间的掌纹,仿佛八十年前血雨腥风从未涌起,她们还有无限可能。
笔记本电脑屏幕光芒闪动,傅云动了动手指,点下了退出键,然后回过头伸手在镜面上敲了下:“都看到了?”
镜面波纹起伏,竹筠心无声的飘出几缕长发来,看到了。
“想见见?”
竹筠心又扒着镜子,长发低垂着,黑藻一般无风自动慢慢漂浮,想见。
“有多想?”傅云逗她。
一缕黑发颓然从镜子落到梳妆台上,特别特别想。
傅云盯着那缕发丝,半晌叹了口气:“行吧,那我好人做到底,送鬼送到东,帮你一把。”
他说着便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到门外,靠在栏杆前,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姥姥啊,帮我联系个人……”
第025章红白煞(二十五)
阮凝梦老太太从国外千里迢迢回来,大驾光临那天,是个夜风微凉的夜晚。
陈时越停车在高速公路上等了一下午,他此刻精力还没恢复过来,到晚上的时候就开始犯困,坐在驾驶座上昏昏欲睡。
傅云下了车,靠在车身上抽烟,他侧对着陈时越,大半个身板倚在车窗上。
陈时越揉着眼睛抬眼,能看见他被黑色风衣包裹着的身形,单薄而颀长,他腰杆挺得并不直,姿态颇为慵懒的靠在车窗前,手里夹了根烟,火星在夜色里明灭。
“咚咚。”陈时越敲了敲车窗。
傅云闻声回身过来,握烟的手指修长漂亮,碾磨着微微朝下点了点,烟灰袅袅飘落,傅云低下头朝车窗里探了一眼:“怎么了?”
车窗从里面被摇下,陈时越扒在车窗边上,仰头和他对视片刻,然后道:“少抽点。”
傅云一晒,然后将烟熄了。
“事情结束了,怎么不高兴?”陈时越从手边拿了盒口香糖倒出来两颗递到他手上。
傅云盯着手心里的口香糖,没说什么,喂进嘴里慢慢的嚼着,半晌道了句:“不喜欢见这种场面。”
“什么场面?”
“生离死别,求而不得。”傅云简短道。
陈时越望着他淡漠而平静的神色,不由的心里微怔,他面对面的看着傅云,一时神思不知怎么回事,不小心走偏了去。
傅云长了双形状漂亮的眼睛,眉骨乌黑俊秀,神情宁和,此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