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后尚未放权,朝局尚未安定,民患外乱不断,这些人执意如此,除了能成全他们君子死节,言臣死谏的美名之外,只会得到比上一次更惨烈的结局而已。变革两字后面是无数隐而待的腥风血雨,而大晋却已经禁受不住又一次永嘉狱带来的动乱了。何况如今太子威信未立,更不可能因为这样的威胁而妥协让步。
所谓忠心为国之举也是犯上逼君之举。
李祁在生气。
苏慕嘉看的出来。
他看到了对方垂在身侧那只握紧了又缓缓松开的手。
“诸位当真好风骨。”
预想之中的怒气并没有落下来,李祁话里甚至隐含笑意,可听着却不让人觉得说这话的人心情愉快,反而泛着凉意。他将手上的一封书信扔在了掌院宋阁的面前。
轻薄的纸张落在地上,无声却引人猜想。
众人看人有所动作,将头埋的更低了,余光却一刻不敢放松的盯着那个身影。
“劳烦宋掌院将这信上的内容读上一遍。”李祁垂眼看着人说。
宋阁不知何意,顺从的按照人的吩咐从地上捡起书信,在手中展开,看到信上内容的那一刻神情有些不敢置信。他双手止不住的有些颤抖,沉默良久,有些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在那些字上面,始终没有出声。
李祁逐渐失去了耐心,知道人读不出来,于是又叫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苏慕嘉。”
众人心中的疑惑更胜,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会认识这个新官,还专门叫对方出去?
然后就见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年轻男人从角落位置缓步走了出来,十分温顺的跪在了李祁的面前,“臣在。”
“替宋掌院读。”李祁言简意赅的命令道。
苏慕嘉偏头看着旁边身子有些僵硬的宋阁,抬眼看着人轻声问,“宋掌院?”
他朝人伸出了手。
宋阁别无他选,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苏慕嘉手上,闭上了眼。
相比之下苏慕嘉便坦然了许多,他看着上面的字启唇念了出来,声音算不上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清楚的听到每一个字。
“制诏院有人居心不良,妄图煽动众人挑起变革,挟众人之力以逼迫殿下。夜里锁院制诏之人正是王青,崔元亮,崔望,张见山四人。身处其中,不敢多言,惟愿殿下悉晓内情,莫要迁怒他人。”
干净轻缓的嗓音念出来的却是足以杀人诛心的一段话。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制诏一事向来秘密进行,一旦锁院连太子也不能入内。每次奉命锁院拟诏的人名除了制诏院他们这些自己人,再无旁人有任何可能知晓。
太子能收到这封信,只有一个可能。
制诏院有人告密。
有时候杀死慷慨赴死之人决心的利刃,可能并不是来自脖颈之上的屠刀,而是信任之人的背叛。
刚才还上下一心,宁死不屈的众人再听完这封信的内容之后肉眼可见的颓丧了起来。
“我给过诸位机会了。”李祁冷然的目光落在宋阁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压的宋阁喘不过气来,他淡淡道,“但若诸位执意求死,我自然也不会阻拦。”
“殿下。”宋阁听到这话倏的抬头,神情有些不敢置信。
宋阁入朝为官多年,能做到掌院的位置,最大的本事就是揣摩上面人的心思。自然也清楚太子殿下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清楚刚才那句话后面代表了什么意思。
他这时候才突然清醒过来了似的,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但又有些失落不忿,他不敢相信贤明如太子,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要人性命。
“翰林院向来对您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实在罪不至此。”宋阁再次俯跪在了李祁的脚边,句句悲切道,“万般过错皆在老臣一人,殿下看在翰林院这些年尽心竭力的份上,给他们留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