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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页(第1页)

尽管他这麽说,谢明朗还是没有挂断电话,那电话响了好久,总算消停了,但过了五六分锺,又一次响起来。

如此一来谢明朗彻底没了睡意,这铃声虽然不大,但一再地听,也与魔音灌耳无异。好在这次电话没响多久言采就从浴室里出来,有点无奈地笑:「我有个极具耐心和不怕冷脸的经纪人。」

说完接起电话。说话的多是林瑾,言采只是在听,偶尔表个态;末了不知道对方说了句什麽,言采顿了顿,看了一眼已经起床的谢明朗,才说:「我不是一个人在房间。」

再过半分锺他挂了电话,谢明朗说:「你要是有事我先下楼一样的。今天就要走了,我也要去收拾一下东西。」

「没事,她只是向我确定行程,并顺便看看我是不是醉死了,横尸当场什麽的。」言采口气轻鬆,竟是在说笑。

谢明朗笑出声来:「那这个电话也打得稍微晚了一点。」

等谢明朗也冲澡出来,言采已经换好衣服,浅色的休閒西装,衬得人年轻而挺拔。谢明朗随口问:「你有活动?」

「约了专访。林瑾他们很快就来。」

谢明朗变了脸色:「你不早说。」

言采看他手忙脚乱地换衫,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低声说:「急什麽。记者还要再一个小时来,我们还可以喝杯茶。」

他越是这样慢条斯理,谢明朗心里越是著急,衬衣的扣子还扣错了一个。见状言采再不说话,帮他把扣子解开又繫对位置,才走到卧室外面,用另一台电话叫了客房服务。

等谢明朗收拾好也跟出来,言采又问:「我叫了一桌茶,你真的要走?」

谢明朗反问他:「一群人来了,我怎麽留?」

言采微微垂下眼,再抬起来已经带上笑容:「那好,我们晚上再见吧。我打算开车回去,你回去之后只管睡,不用等我了。」

这一程说远不远,但开车还是要好几个小时。谢明朗一愣:「你没订回程机票?」

「没。」

这时谢明朗打定主意:「那好,机票我也不要了,你动身的时候告诉我,我来开车。」

言采想了一下,点头:「随你,换著开车也好。」

「就这麽说定了,我先走了。」说完凑过去亲了亲言采的脸颊,先走了。

下午五点言采开著车和在海边等他的谢明朗碰头,过午之后天就阴了,上高速之后还下起小雨来。

雨一直没有变大的趋势,言采的车开得很快,谢明朗起先没有作声,后来见车速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又高了一码,才说:「你赶著回去吗?」

「也没有。」

「那就开慢一点,要不然我来。」

言采笑说:「你开车比六十岁的人还要谨慎,我虽然不赶,但也不想天亮才到家。」他话虽这样说,速度倒也慢了下来。

两个人一路上聊著一些电影节期间的閒事,又多少有点心照不宣地把前一晚发生的事情空出来,哪怕明知道那是个巨大的窟窿。但刻意久了,两个人都觉得没趣,还是谢明朗做了把话挑明的那个人,他偏过头,看著远方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低声抱怨:「为什麽昨天明明是你醉得更厉害,今天看起来若无其事的那个反而也是你?我头痛得厉害。」

言采看了他一眼:「你昨天喝了多少?」

「我只喝了鸡尾酒。」

「烈的?」

「不记得了。」谢明朗无奈地摇头,「你呢。我本来以为你是千杯不醉的海量。」

「哪里真有不醉的人。昨天他们都往死里灌我。」言采只是笑,「我多狼狈你也看见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停住了,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再往下顺著言采的话茬回忆下去。谢明朗欲言又止的神情映入言采眼中,他不由得笑了,问:「你想说什麽?」

「我昨天不敢问你。」谢明朗低下声音,语气颇有些窘迫,「我一直不敢问你。你到底把沉惟当什麽人,以至明知道这个片子背后的真实也要去演?」

对于这个问题言采至少表面上看来并不吃惊。他甚至笑了一下:「其实早在当年我就知道这个剧本他是为自己写的,后来片子没拍出来,我还暗自庆幸过,觉得这样至少可以自己的存在不显得那麽难堪和好笑。但是事隔多年,我又改变了主意,难得他在自己的片子里这麽诚实,我可以演好他,也算是报答他当年的指导和提携,为什麽不呢。」

他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任何怨怼或是故作轻鬆,好像仅仅在陈述事实一般。但谢明朗还是听得云遮雾绕,但他没有作声,只是听言采继续慢慢说下去。

「陆长宁用的是他的分镜剧本,所以我不希望有所改动。沉惟不是个有勇气的人,他写这个剧本的时候,估计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才肯在片子里说了真话。我想,他写这个本子的目的是想让真正在这件事里的人看到,我不想让他的心愿落空。」言采习惯性地点烟,按下车窗,风立刻灌进来,震得人耳膜发胀。「拍《尘与雪》的那几个月里,有几次觉得坐在监视器后面的人是他,我总是怕他,不敢不尽全力。」

说到这里言采觉得很好笑似的勾起嘴角:「我是真的对他充满敬畏,说是情人,倒更像师长。当年我竭力摆脱这种仰视感,做了太多蠢事,得不偿失。」

谢明朗一直在尽力消化言采每一句话后的意思,和其中隐藏的资讯。听到最后一段,他没有任何沮丧,反而隐隐有了种解脱感,为自己,也为言采。他从言采嘴里拿过烟,自己吸了一口:「本来我只想知道你怎麽看沉惟,现在却真的对他是个什麽样的人感兴趣了。」

「去看他的片子。他虽然善于说谎,但对待电影,还是一贯真诚的。」言采客观地建议,「电影才是他永恒不变的恋人,他一直心甘情愿满怀虔诚地亲吻她的裙脚。」

谢明朗却说:「你真应该去看看《尘与雪》。听你这麽说,我又觉得你在里面了。当然究竟如何,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要是不甘心,就亲眼看一看。你比我更知道电影的魔力,胶片集结成故事,往往就成了彻底不同的东西。」

言采从谢明朗那里抢烟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著他,慢慢绽开笑容。在提起和沉惟相关的话题的时候,言采总是有这样略显冰冷的笑容,好像竭力把自己抽离出来,只留下一个客观的表述个体。他摇头说:「我没办法看这部片子。无论怎麽样,都过去了。我想要一个体面的告别,这就是了。」

谢明朗本来想追问一句,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更想问苏醒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也还是被藏在了心里。对于业已过去的时光,以及那些飘荡在时光中渐渐化为齑粉的往事,他实在无能为力。

于是他无奈地歎息:「我怎麽样才能知道你多一点。真是奇怪,怎麽能相处的时间越久,越是觉得迷雾重重。」

「因为相处得越久,想知道的就越多,人之常情。」言采补充一句,「不要急,时间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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