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非是大户人家宴饮的常规菜式,的确都是他最爱吃的,但前十六年人生里,他也从未特别注意过,但那晚开始,这些菜开始变得特殊了。
那是他和父母吃的最后一顿饭。那晚所有细节、包括菜式、歌舞、燃香的气味,他都记得。
因为他每晚都在无可解脱的噩梦中温习。
少年是在那日一片狼藉血海中,记住了被翻倒砸落于地的菜。
少年道:“我不知这样好不好……您,你喜不喜欢。”
谢燃的目光还落在那些菜上,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我很喜欢。”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但似乎,再重不过这四字而已。
谢燃率先举箸,吃了起来。
饭后,他们甚至还喝了些酒,只是谢燃自知酒量不佳,又记得晚些有事面见庆利帝,不敢多饮但即使如此,这竟成了四年间,他最开怀的一日,连即将面圣的恶心烦躁都似轻了些。
只是,临要走时,谢燃被一人叫住了。
竟不是阿浔,而是他的母亲,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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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曾照亮彼此
第47章帝子
鸳娘站起身,步履轻移,双手轻轻一绞,似是迟疑,然而最终还是将一个东西塞到谢燃怀里。
谢燃吃了一惊,低头看正是那刺绣锦袋。
此刻细看,他竟更觉得那锦囊眼熟,再看那花纹,竟像金龙腾云!
阿浔还以为是鸳娘今日疯病又重了些,忙扶着她坐下,熟练地给她拿出屋里那些哄孩子的玩意,吸引她的注意力。
鸳娘看着一个粗制滥造的假玉镯子,弯起眼睛,露出一个仿若少女的笑容,仿佛连眼角的皱纹都被熨平了。
这对母子仿佛反了,少年如家长般早早就独立谋生,无微不至地照顾母亲。母亲却终日疯癫,打理妆。
谢燃曾问少年,辛苦吗?
“从不觉得。因为以前我只有我娘啊,凡人做事,有了意义,便不苦,”少年理所应当地笑着说:“不过,现在我还有了老师您。您和我讲经史,我听了许多有大志向的人物,也知道您同是那类人,阿浔钦佩。但我不是,我不慕王权富贵,也不求建功立业。世界只有两个人大。惟愿身边人安好常在。”
阿浔安抚完鸳娘,便出来找谢燃,他还以为又是鸳娘疯癫,乱塞东西,告罪便要取那锦袋。
谢燃却没给他,反而拿在手中观察,当看到上面绣着的龙纹时,眉头渐渐皱起。
再翻过来对着灯光一看,底部竟然用金线绣了个微小的“庆”字。
“这是什么东西?”谢燃问道:“是你家的吗?”
这问题显得有些古怪,阿浔看了看那锦囊,回道:“是我出生时便见我娘带着的,我看绣工好,可能值钱,先前她病时,我想拿出去卖了,她却死也不愿。”
“为何不愿?”
阿浔笑了起来:“她说是能为我找爹用的。但这话她说了十几年啦,老师您不都尽力寻过,若真有,早就找到了。何况,我也并不像娘那般在意。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只要您和母亲,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别说一个虚无缥缈的血缘父亲了,我连自己的血和命都不在乎。”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极低,犹如叹息,谢燃又深陷思绪,并未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