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瞟他一眼:“不要,老是动拳脚的人,那是社会游散小青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张扬垮下脸。
许三多:“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张扬的声音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迟早有一天是要走的,走去哪?也不知道。”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许三多问:“那我怎么给你写信?”
“我给你写吧,你把老a地址给我……其实我不喜欢写信。”
张扬告诉许三多,他讨厌读书,还有一切带字的东西,那都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打一套拳或者跑几圈。许三多严肃批评了张扬这种错误心理,他认为文化非常重要,部队的文化水平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了部队的战斗力,他认真说了半天,说完后,张扬半天脑子都是嗡嗡的。
他想说“你大道理怎么那么多”,可想想许三多的拳头,他明智地闭上嘴,只是点头。
对此,许三多十分欣慰,他和张扬看看彼此,谁都没绷住脸,一同笑了起来,只能说友谊的建立就是这么没头没脑,谁能想到初见大动干戈的两人竟成了朋友呢?
“你们俩在这呢?”
楚成峰嘴里叼着烟,从阴影处走出来,姿态意外地有些懒散,他拍拍张扬的肩膀:“先进去,我有话跟许三多说。”
张扬看了眼许三多,离开了,许三多讶然地看着楚成峰缓缓靠近,停在他身侧。
今天是什么日子?都要和他看星星吗?
说实话,和一见面就让许三多感觉亲切的队长不同,楚成峰是个不吭不响就极富压迫力的人。
楚成峰递给许三多一支烟,许三多摇头:“谢谢,我不抽。”
楚成峰点头:“不错,不抽烟是个好习惯,我戒了几次,没戒成,偶尔会拾起来,就像现在。”
“您想跟我说什么?”
楚成峰扫了他一眼,眼里飞速划过一丝笑意,仿佛在嘲笑他的过度紧张:“放轻松,我又不是来挖你的,被你们队长知道之后,他可没少向我施压。”
“他、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楚成峰缓缓道,“他本来可以说些话,可是他没说,在这点上,我很感谢他。”
许三多不解:“什么意思?”
“当时你在医院看到张扬了吧,也应该听说了二的事……”楚成峰猛吸一口烟:“……二牺牲了一名同志。”
许三多点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让眼前这位中校眼里的伤痛稍微淡去。
楚成峰嗤笑:“我知道,发生这种事,袁朗想刺痛我轻而易举,质疑我作为长官的价值,是啊,一个让部下牺牲的长官,他合格吗?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
“他不是那种在别人伤口撒盐的人,他,很尊重您,也包括我们。”许三多恍惚了片刻。
两人久久沉默,楚成峰忽然问他:“许三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许三多从楚成峰微红的脸上推断他是喝多酒了,也是,如果一个人不醉,怎么会问出一个不像楚成峰会问的问题呢?
“我最后一个找的是你,那时我说袁朗不能护着你一辈子,然后我的部下就……我有时候在想,所有人都有可能笑我,但是你应该是最有这个资格的人,对吧。”
“没有。”许三多回答,他从军官冷峻的侧脸中,察觉出一点不易察觉的颓态。
楚成峰不置可否,只一口一口沉闷地抽着烟,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拾好情绪,又恢复到人前不苟言笑的模样,他没多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等一下。”许三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成峰回头,看见许三多质朴而诚恳的眼睛。
“原来我有一个班长,我们关系很好,后来他要复员,我心里很委屈——是你把我带进部队,现在只留我一个人。我哭了,他也哭了。”许三多深深吸气。
“后来等我懂事了,想起那时候的事,最让我后悔的一件就是让他哭了,他不应该承受这样的责任。”
楚成峰默然:“我……”
许三多打断他:“楚组长,我不怕你,也不讨厌你,更不会笑你,我、我不敢跟你说话是因为我没想好怎么说。”
许三多的话是一个炮弹接着一个炮弹,峰回路转,又撞回到楚成峰身上,楚怔怔地听着:
“上次,你问我,如果队长没办法一辈子护着我,怎么办,我花了很长时间想,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才想明白怎么回答。没有谁需要护着谁,我的队长是袁朗也好,是您也好,都不用为我担当责任。如果我愿意在你手下做事,是我愿意,不是因为你能给我更好的什么东西。”
“我说的有点乱,你能明白吗,就是,我们都需要轻松一点,信任一点,对我,对张扬……我想是一样的。”
好像真的有点被说懵了似的点点头,楚成峰脸上露出一点哭笑不得,他自嘲地摇头,“是的,你的答案很有道理,也应该被尊重,我……我为我的傲慢向你道歉。”
他这么郑重,倒把许三多弄得不好意思了:“不、不用。”
随后,一直严肃刻板、难以接近的楚中校竟然笑了,他说:“看不出来啊,许三多,你还挺能说,倒是……总给人点惊喜……”
离开柯加西的次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二全体都来送袁朗和许三多,小马塞给许三多一个小木件,是一只木头小马,不过小马说这可不代表他自己;张扬没什么可送的,只是嘱咐许三多要勤加练习,下次见他,自己一定会打败他。
临走前,子曰把他悄悄拉到一边,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他队长,许三多想了想,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