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神社,将自己湿漉漉的脸埋进了锦被之中,无声地大哭了一场。
往日的种种海誓山盟仿佛都化为了乌有,堆积在我墙角的聘礼也不知何时被人移走了,想来是被贺遥之给了流月。
我怔然地笑,猛地扯下来头上的发带。
这是我被选中为神女之时,贺遥之亲手为我戴上的,数年来我从未离身。
他的温言软语犹在耳畔:“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与阿云,一生一世一双人。”
“贺遥之,”眼泪从我脸庞滑落,“这便是你许给我的一双人么?”
我陷在回忆里痛得不能自拔,房门却被人推开了。
流月穿着上好的金纱绞丝裙,眉眼化着淡雅清新的妆。
灯火下,她衣衫华贵整洁,更衬得我狼狈不堪。
我将自己的手缩回背后,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她眼眸闪烁着嘲讽的光,再没了平日里在我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子,娇笑道:“阿云姐姐,事到如今,你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女呢?”
她迈步至我身前,竟一把将我藏在背后的发带抢了去。
“遥之哥哥与我七日后便要成婚了,阿云姐姐有空追忆,不如早日给自己找个好夫婿才好啊。”
我沉下了脸,“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流月故作惊讶,装作失手将那发带掉落在地上。
我伸手去捡,却被她狠狠踩住。
“姐姐,这样不值钱的玩意儿,也就只有你会当个宝了。遥之哥哥送了我十箱珍宝首饰,姐姐若是喜欢不妨去挑上一两件,算是我给姐姐赔罪了。”
“对了,遥之哥哥可说了,他最喜欢我满身珠翠的样子,让他见了就欢喜。不像阿云姐姐总是一身素衣,无趣晦气得很呢!”
我的手被她来回碾磨,很快便红肿不堪,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贺遥之曾说我不慕华贵衣裙和精美的珍宝,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蓉。
他说芙蓉出尘绝世,如今却嫌我无趣晦气,不如流月妖媚如月季。
原来无所谓华贵还是素净,只在于他喜不喜欢。
我的默不作声让流月失了兴致,她懒懒地抬起脚转身就要走。
“遥之哥哥说得没错,和你这样的人废话,当真是无趣。”
我看着她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开口,嘶声道:“流月,我自认为从未愧对于你,拿你当作我的亲妹妹一般。你为何…”
为何要抢我的夫君,为何要逼我去死?
她顿住了脚步,回眸施舍般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沈朝云,你确实是救了我的命。可凭什么你是高高在上的神女,享尽了风光,而我只能做侍奉你的婢女,甚至不能靠近神像一步!”
她面目狰狞,像是恨我入骨:“明明你也身份卑贱,被你父母都抛弃,凭什么你过得比我好?”
“凭什么你能嫁给圣都最好的君子,而我孤身一人?沈朝云,这不公平!”
我噤了声,没想到她竟然是因为这荒唐可笑的理由恨我。
我哀伤地摇头,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流月,你可知神女只是表面风光,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受尽了折磨!”
她毫不在意地笑:“那又如何,你怎知我就不愿意受折磨?”
“沈朝云,还好这一次,你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我浑身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空,瘫倒在了地上,仰头睁大了眼睛盯着横梁。
如此,才能让眼泪不流出来。
淋了一夜的雨,当晚我便发起了高热,反反复复地做梦。
梦见从前的贺遥之,羞涩又珍重地为我系上发带。
那时我因为久久背不下来经书,被师父罚了十个板子,披头散发地躲在角落里哭闹不止。
贺遥之耐心地替我擦净了手,不嫌弃我一身的血污将我环抱在怀里,温柔替我绾发。
我默默红了眼眶,低声道:“贺遥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他看着我满身的伤痕,却比我先掉了眼泪。
“因为我喜欢你,阿云,你的伤我都比你更痛。”
我挣扎着从梦里醒来,抱紧了自己滚烫的身体,哭到力竭。
次日一早,我的房门被人大力撞开。
刺眼的阳光让我不得不睁开眼睛,却不想迎面便是一巴掌。
我昏昏沉沉地抬头,不期然撞见贺遥之一双满是愠色的眼眸。
“沈朝云,你气恼我悔婚,可也不该偷了月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