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好后以防手机再次出事故,她专门将照片倒出来存进电脑硬盘。再换手机,也是同样的操作。再后来互联网新起,有了线上网盘,便开了会员设置自动备份。
存起来不觉地多,删起来才发现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应倪很执拗地没有选择一键删除,她要一张一张地删去,即使有的记忆早就像老照片一样,因为年成久远褪色而变得满目全非。
她也要循着时间轨道,不放过任何一个场景地将决定丢弃的事物从人生里彻底摘除。
删到最后一张合照时,应倪滞住了。
那是她和余皎皎彻底决裂的前三天,2013年的4月末,她终于拿到一个学校的offer,班里为她举办欢送派对。
照片里,她和余皎皎站在讲台上一起抱着鲜花合影,黑板上红色白边的粉笔字被两人挡住了大半,只露出“恭送女…………深造”几个字。
看着中间被协助的部分,应倪自动脑补出一道低沉的男嗓音——
“出国前班里为你举办了一个欢送会,黑板上写着‘恭送女明星远赴英国约克斯大学深造’。”
可能是被尴尬到了,应倪眉心轻蹙了下。她放大照片细看,从露出的偏旁部首推测,真是一字不差。不过……视线移到余皎皎身上时,眉心蹙得很紧了。
余皎皎穿的根本就不是蛋糕裙。
而是和她类似的镶有亮片的梦幻人鱼裙。
应倪刨了一大口饭,腮帮子鼓鼓地嚼,想起当时问余皎皎穿什么时,陈桉那副十拿九稳、巍然不动的神情。
忍不住隔空翻了个白眼。
觉得这人混得人模狗样,也很会装模作样。
一通瞎说,糊弄谁呢?
有了这个念头,应倪来了劲儿继续找不同,发现除了裙子描述错误,首饰和鞋子也有出入。压根就在瞎扯,应倪忽然兴致缺缺,低头一口一口嘬着免费赠送的蛋花汤,指腹不小心划了下屏幕。
掀眼皮时,放大的部分由余皎皎变成了自己。
照片里,扇形耳坠半藏在卷发后折射出金属光芒,和锁骨前的戒指项链、蓝绿色鱼尾裙上嵌满的亮片一同在镜头里流光溢彩,只有卡其色绑带高跟鞋是哑光的。
有别于余皎皎的出入,陈桉对她的描述可以说是丝毫不差。
蹙紧的眉心直接被封硬了。
应倪再一次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倒不是自恋地自我欣赏,而是在认真思忖一件事。
陈桉到底是记性差,还是说——
只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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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桉比应倪更早得知周斯杨回国的消息,是周斯杨半个月前主动告知的。
也比应倪更早见过他。
那是周斯杨回来的第三天,两人约在一家隐私性极强的私房菜馆见面。
“原本说提前回来的,办理离职拖了段时间,没赶上同学会。”周斯杨显得很是遗憾。
陈桉知道他持有绿卡,问:“还回去吗?”
“不回了。”周斯杨给各自倒了杯酒,说起来两人好多年没见了,上一次见面是陈桉来英国当交换生。不过时隔多年,两人面对面坐着也不觉得生疏。
他笑了笑,自嘲般地道:“早知道让我妈多生个儿子。”
陈桉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周斯杨不仅告诉他回国的具体时间,也简略告知了原因。
家里的制药公司缺人,他回来继承家业。
闲聊了各自的近况后,周斯杨将回来的原因袒露得更清晰了些。
时代在发展,父母辈却仍秉着旧观念。认为什么药可以仿,只要关系到位,生意就能一直红红火火地做下去。完全不重视研发,每年在制药研发项目和实验室投入的资金少得可怜。
所有的重心都落在广告营销和关系网扎牢上面。
周斯杨很久之前就和父亲提过醒,营销和关系不可或缺,但研发绝对是企业发展的命脉。
然而成功过的父亲理所当然地固守自己的生意经。
直到去年国家开展医疗反腐,领导班子忽然大换血,药物质量和价格不占优势,订单被别的厂家抢走。父亲才慌里慌张地重金聘请研发团队,然而研发的周期刚开始,接踵而来一场医疗事故,药物成分检测出问题,央视杀鸡儆猴地做了曝光,公司股价跌入谷底。
如今已经进入破产程序,法院准许了重组。
现在就看能不能在规定时间能将企业救活。
周斯杨的目的是拉投资。他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国外一家世界知名药企的研发岗任职,有一定的技术积累和团队资源。
但问题是,好的团队好的项目所需的资金是一个庞大的数字,甚至高达数百亿。如果创源时代能够参与重整投资做背书,那么其他观望的企业也会纷纷下场。
周斯杨说得直白露骨。
他说完静静地看着陈桉,有些忐忑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来之前,他先和陆盛之聚了一顿,陆盛之和他是初中同学,两人比起和陈桉要熟很多。
他从陆盛之那儿打听了陈桉的一些近况,并试探地问起他的喜好。陆盛之听完直摇头:“不要整那些虚的,陈桉这人聪明得很,拐弯抹角纯粹是浪费时间,劝你一句,有事说事。”
周斯杨思考了会儿,虽然常年待在国外,但从小对国内的人情世故耳濡目染,踌躇着不太赞同:“我们关系其实一般。”
陆盛之哎一声,辩驳道:“别看陈桉对谁都淡淡的,绝对不会主动拉拢与人之间的距离,其实他就那性子,你去吧,又不是骗钱,再说盈利的可能性大,绝对没问题的,更何况你高中时借过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