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伊缪斯已差不多习惯这孩子的自言自语,很多时候甚至能跟上对方的思路。他咬牙道:“可她还从没做过坏事,所以有个笨蛋也愿意原谅她。”
稍慢几个呼吸的时间,霍因霍兹闷声说道:“可她从没有伤害过人,她只是个可怜人,为了保全财产而依附于自己的丈夫。她只是为了好好活着而已……那个男人长期的精神打压令她濒临崩溃,所以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霍因霍兹又重复了一遍:“所以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是可怜的受害者,我不该怨恨。”
缪伊缪斯终于忍不住骂道:“够了!霍因霍兹你到底要给你自己洗脑到什么时候!我来告诉你未来会生什么!
“十三岁时你被诬陷偷拿你父亲的镶金钟表,你说诬陷你的真正小偷只是害怕被责骂而已;十四岁时教你魔法的老头子偷走了你的研究成果,并宣扬你这个学生窃取了他的创想,你说老人家只是太渴望成功了而已……十六岁成年后不到一周,女仆试图往你晚上喝的牛奶里灌迷药,你说她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甚至那次事件后,他们合起伙来污蔑……他们污蔑你是喜欢男人的变态!我们先不讨论喜欢同性这件事为什么在人类间会被认为是变态……可你竟然真的开始反思自己!你简直像个任人揉搓的皮球!”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缪伊缪斯作为观众,已看了这孩子从十岁到十六岁期间的许多场景。他气得想要掀开这木头的头颅,瞧瞧里面都被灌了什么受气包准则,可惜他没有实体。他誓,这次醒来他绝对要冲到那只恶魔面前,质问对方曾经是否脑子进水。
人类小孩版的霍因霍兹一无所知,只继续抱膝,对着昏暗的墙壁又或许是对着他自己,说着没人在听的话:“如果没有我,母亲的处境应当会更糟。她没有做过坏事,她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她是个好人……我还是不能走,我得留下来。”
这一句话像一盆凉水,浇灭了缪伊缪斯的气焰。他呆愣几秒,而后喜上眉梢:“你原来考虑过离家出走……对,对了,就是这样!你后来是要讨伐魔王的,不会一直呆在这里家里受气……怪不得梦境里最多直到十六岁时候的景象……”
说到“讨伐魔王”,现任魔王的眉头狠狠皱下。他怀疑一个月的高强度观影令他的大脑也受损了,否则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开心。
缪伊缪斯趴到霍因霍兹肩头,开始给对方吹耳边风,哪怕知道对方听不见:“你还是个未成年的幼崽,你母亲的痛苦根本不该由你来承受。哪里有幼崽肩负父母的道理?听我说,霍因霍兹,外面的世界可大了……”
霍因霍兹突兀又来一句:“小白也还需要我照顾。我不在了,它会被欺负的。”
小白是那只纯白猎犬的名字,在这个家里只和霍因霍兹亲近。缪伊缪斯张着嘴,不出声。他终于想起来一件事,这只被霍因霍兹所喜爱的小家伙,他从未在未来时间线上的梦境里看到。
被霍因霍兹精心照料着的小白,活不过霍因霍兹的十岁。
第63章饼干
早在第一次见到那只小狗时,缪伊缪斯就遇见了它的结局。这样的事情他在梦里见了许多次,霍因霍兹更是早已学会麻木与沉默。但此刻,他身旁的这个霍因霍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一个很喜欢小狗的孩子。霍因霍兹会哭吗?他不确定。
今夜的梦境以那只白犬开始,几经跳跃,终于要以这只白犬结束。今天的庄园被乌云所笼罩,轰隆雷声冠于屋顶,将冰冷的雨水摔下。缪伊缪斯知道,这是梦境主人公伤心的表现。
身处于戏剧中的主人公,并未预料到那出早已写好的结局。这个孩子早晨起来时甚至稍显开心,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午休时,缪伊缪斯见到对方钻入厨房中,从冰柜里取出一只小匣子。霍因霍兹将匣子打开,露出里头盛满的棕黄色颗粒物。缪伊缪斯竖瞳紧缩,他紧盯着这只匣子,良久才松开手心间紧攥的空气。
魔王轻声低语:“原来真的是做给小狗吃的。”
那只名为小白的小狗,看起来体型庞大,实际上却还是个幼崽,正处于见什么都想咬的时期。他记得霍因霍兹给小白做过啃咬玩具,也记得小白喜欢叼霍因霍兹扔过去的球。
——真巧,霍因霍兹也在他嘴里放置过小球,还让他叼好长一段时间,说是什么惩罚。
缪伊垂下脑袋,拿指腹轻蹭自己的前牙。他眼中既有失落,也有委屈。原来恶魔真的把他当成小狗来对待。
缪伊缪斯兀自在一旁五味陈杂,霍因霍兹则细细观察着匣中的饼干,嘴角勾起,又蹲下身,重新将匣子放回到冰柜最下一格。
“还差一点,大概今天晚上就能塑好型,到时候口感会更好一点。可惜,如果我的魔法技艺才厉害一点,就可以不用冰柜了。”
缪伊缪斯看着霍因霍兹轻手轻脚回房,看着对方眉眼间难得的轻快,只觉心里堵。也许,他确实不该对着一只小狗吃醋……但霍因霍兹不该真的将他与小狗联系在一起,哪怕这只小狗非常可爱也不行。
霍因霍兹坐在卧室小沙上看书,他便站在小沙后面,弹起对方的脑门:“说,你以后不可以再给我做狗粮了。不说的话,这次醒来后我再也不会吃你做的饼干了。怪不得又干又硬,你根本就不是做给我吃的。”
魔王理直气壮忽视掉改良版饼干的可口,他也并不期待对方的回答,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拒绝的理由罢了。“哼,那就说好了,往后你再给我喂饼干,我就咬你的手指。”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小孩听不到他的声音,也察觉不到额头所受到的骚扰。他只是很悠哉地又翻过一页书,时不时将目光投到窗外花园中。那里有一只大白犬,正在凉亭旁扑戏蝴蝶。
变故生在当天下午,他们没能等来入夜。
霍因霍兹在书房中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慌,他不顾身旁教师的惊讶,推开门朝楼下奔去。大厅处,他看见了一团眼熟的白色,白色上沾染红色。
他扑上前,挡在纳贝流士身前,眼中愤怒不止:“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