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吧,利亚姆,回船上做准备。”
利亚姆刚转身,就又被叫住了。
“不对,不对,得先去叫大伙收拾东西。通知明早集合,不,今晚就集合。”
利亚姆无奈道:“亚瑟,你精神有点不正常了。冷静点,还有要交代的吗?我一并做了。”
亚瑟称没有了,但却第三次叫住利亚姆,让海盗们走之前带好补给。
这次威尔将军吃了一惊,他怒视着亚瑟,似乎想用目光让他求饶,但亚瑟显然不吃这套。他称他们同为英王效力,应当公正地平分战时补给。但我读出来的潜台词是:即使在军队里,所谓的“公正”也往往由那些最强大的人以个人利益和私情偏见来决定。
北美篇-2
威尔没什么话好说,理论上亚瑟也算他的长官。他只能服从并行了个军礼,目送利亚姆骑着马去搜刮他士兵们用以熬过严寒的食物,然后也离开了。
“别那副表情看着我了,玛姬。”亚瑟突然说,我才意识到自己也许太明显地表露出了不满情绪。
他接着说:“我也不想那么无情,但就是这样,我不想让自己人饿肚子,尤其在我能争取的情况下。再说他们在这里驻扎,本来也要吃本地军的粮食。”
我说我明白,然后问他那我什么时候走。
但我没想到,他思考片刻后问道:“你想留还是走?”
“我还有得选吗?”我有点惊讶,脱口而出。
“别说的好像我是个独裁者,好吗?”他无奈地笑起来,“感性来看,你舍不得你的小医院;理性来看,你在这边帮助伤员要比在不沉舰上更能发挥价值。话说回来,你在军医院怎么混成了个保姆?帮人又洗床单又洗衣服的。”
“说来话长。”我说,满心愁闷。我有理由相信,要是我走了,海涅才不会帮士兵们洗床单,更不会帮他们擦洗沾着血污的头发。
我没犹豫很久,就告诉他我选择留下。亚瑟摸摸我的头发,称他很快就回来。
当晚,我帮着亚瑟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把他那件红色长外套迭起来装好。他想多和我留一会,我却笑着叫他快走,说自己还有衣服没晾完呢。于是亚瑟作为不沉舰上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
夜已经深了,外面很冷,我决定速战速决。但当我跑到军医院帐篷时,却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越森林的脚步声。是亚瑟他们又回来了吗?有什么还没交代完的?
我没多想便靠近那阵声音。海军元帅亲自率领起航是件百年难得亲眼见的大事,这晚许多士兵去海边看热闹了,站岗的人估计也是。所以,这成了我近几年里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我马上被毫无防备地砸中后颈,立刻丧失了行动能力。
我脸朝下倒在地上,眼冒金星、耳鸣不止,依稀听到有轻巧的脚步声围了上来。是美军还是法军?总之会袭击,肯定是敌人。我想呼救,但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先带回去,带回去——有人来了。”
接着,我被某个人背了起来,这人的衣服又潮又冰又粗糙,但此时我已没法嫌弃了,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背着,便和他们一起消失在了漆黑的森林里。
在我被拖往未知的路上,脑后那阵钝痛已经逐渐变轻了。裸露的小腿被树枝和某种带刺植物划出了不少擦伤,但也让头脑清醒起来。
我装作还晕着,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
“果然是这里…全是英军…”
“他们好像撤军了,跑了好大一部分。”
“太天真了,汉斯,他们不是跑了,可能是什么新战术。提高警惕!”
“我知道,我知道!你非要每次都强调吗?我不是缺心眼。”
“哈哈…”
“哎,一会我们就明白了。这趟赚翻了,我们抓了个俘虏。”
“亚历山大那抓了好多俘虏。没有用。英国佬的嘴跟冻大粪一样硬。”
“住嘴啦,别说那么恶心。所以这小子到底是英国人吗?别抓错了。他都没穿军装。”
他们不说话了,齐齐等待着。然后背着我的这个人啧了一声,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诸位,我们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快说,阿尔,别卖关子。这小子怎么了?”
“这小子她是个女孩。”
队伍猛地停下了,他们的脚步声朝我围过来。
电光火石间,我做出了个最聪明的决定:用法语大叫了一声“别杀我!”,然后捂住眼睛。
沉寂了一会,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奏效了。他们纷纷发出“啊哦”的失望声音,窃窃私语起来。我接着用法语哀声说:“放过我吧,我没看到你们的脸。放我去哪都行…”
可能是我的演技太好,阿尔将我换了个姿势,让我较为舒服地躺在他臂弯里。他满怀悲伤地说:“法国姑娘,真可怜。我怀疑她是英国佬的俘虏,不知道她在这待了多久、经历了什么…”
“她的头发被剪得这样难看,像狗啃的一样。英国佬也太变态了。”
“她不是士兵。我们白抓人了。”
他们围着我的头发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我从没有像此时这样庆幸自己剪了短发,但也不禁腹诽:我剪的技术有那么差吗?
“嘿,没事的,看着我。你能听懂英语吗?”阿尔用法语柔声问我。他半跪在泥土里,我以为他要给我放在地上,但他只是把我放在他大腿上,能更舒服地半躺着。
我犹豫了一下,说是的。
我睁开眼,第一次看清这个绑匪:他一头栗色的头发被遮在宽檐圆帽下面,剪裁讲究的蓝灰色衬衫和棕色夹克已经光鲜不再,他脖子上还松垮垮地围着条暗红色的围巾。整体色调暗沉,唯有他那一双湖蓝眼睛亮得惊人,并满含好奇地望着我。他眼里的情感过于炽烈真挚,让我几乎不敢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