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计也是。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停留一个月了。如果要给你选一个好朋友的话,诺娅是最好的人选。她聪明又有能力,为人也不错,就是有点强势,但我想这正好与你互补。”亚瑟说,他释放的气压稍稍收敛了一些。
“给我选”,我心里默默重复着。如果是往常,我大概会感动不已,但现在只令我毛骨悚然。
“你一副不想和我多说的样子。”亚瑟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去睡觉吧。我不想强迫你什么。从来都是。”
我僵硬地点点头,起身逃一样地回到房间。关上门,我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地毯上,黑暗里只有我肚子的咕咕响声作伴。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
透过门缝的光,我估计亚瑟还在外面。他无声地坐了估摸有一个小时后,才熄灯回房间。我又多听了一会,才决定偷偷地溜出去。
“玛姬,要去见朋友的话,至少拿上油灯吧。”
昏黄的灯光使巨大的影子笼罩在我身上,我心脏差点跳出来了,回头正看到背着光、显得面色阴沉的亚瑟。
“晚上好。噢,我不是去见朋友,只是想去找点吃的。”我尴尬又害怕。
“我就知道。”
亚瑟说,然后魔法一般从背后拿出一托盘的松饼、苹果派和曲奇,还有冒着热气的现调红茶。
“可是晚上吃甜点会发胖的。”我说,眼睛不住往那苹果派上瞟。
“哦,这下不是半夜跑去厨房找司康的玛姬了?”
我讪笑,还是屈服于黄油和糖的香甜味道,和亚瑟坐下一起吃。准确来说,是他看着我吃。
也许是红茶的香气太过诱人,也许是糖会令人心情变好,亚瑟看起来都显得和蔼可亲了不少。我边吃边偷偷看他,他换了身白色的宽松睡袍,表情放松沉静,金发碧眼,看起来纯良无害,甚至令人联想起教堂画着的天使。
哎,玛姬呀,你就是太容易被美食收买。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我心软了,和诺娅刚刚认识几天,她的话就能改变我对亚瑟十几年来的看法吗?我承认我有所动摇,但要是逃避下去,只会让嫌隙越来越大。甚至这过程中亚瑟可能压根什么都没做。
“你是怎么知道我没吃饭的?”我问。
“晚餐的果木烤鸡很好吃,想着你会喜欢,特意多留了一份,可惜烤鸡没等到你。凉了,都喂给米卡了。”
“米卡是谁?”
“佩德罗送的小狗崽。忠诚又漂亮,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亚瑟斜睨着我说,“比某人强,我都想把它带上船了。”
被与狗做对比!我都不知道该恼怒还是该羞愧了。
“你对诺娅是什么看法?”我假装没听懂亚瑟的挖苦,问道。
“我评价过了:聪明有能力,但比较强势。”他面不改色地说。
“唉,如果我们想真心讨论一个人是否可交,就不能故意忽视他的缺点。”我说,“拜托啦,亚瑟,你的想法对我很重要。”
“很重要吗?今天白天还避我如蛇蝎呢。玛姬,你的情绪变得比好望角的风浪还快。”
“可能是因为例假快到了吧。”我大言不惭地说,惹得亚瑟脸色变幻莫测。
“好吧。非要我评价的话,佩德罗的自以为是让她被保护得过好了。诺娅是个奇思妙想停不下来的人,但她整天围着药房打转,极少接触佩德罗以外的人,她的生活阅历不足以支撑她的巧思,就使她的推演都是基于自己的想象,看似符合逻辑,但应用于实际时就会破绽百出。”
“有点抽象的评价……”
“只有全面的了解才能支撑起抽象评价,我与她熟悉多年。当然你也可以用某个具体的事例说明一个人的性格或处事方式,但都是有失偏颇的。”
“你为什么觉得佩德罗限制了诺娅的发展?”
“不要偷换概念,玛姬,我不是这样说的。佩德罗是给诺娅挡了许多暗箭,但直面这些恶意又未必能让诺娅成长,会消沉下去也说不定。”
“他们的关系很奇妙,都自认为是对方的保护者。”我感慨道。
“嗯,好过我们俩。”
奇怪,我怎么听出一股酸酸的味道。
“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诺娅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么?她准说了我不少坏话,我也算回敬了。”
我犹豫了:“我不想出卖她…不过我客观地说,你对她的评价温柔许多,而且让我觉得可信度高一点。”
“是吗,我的荣幸。”亚瑟微微皱着眉,前倾看向我,苦涩地笑,“她究竟如何中伤我了?你不愿意背叛她,是否愿意给我一个澄清的机会?”
见我仍在动摇,亚瑟坐正了,平静道:“今晚我似乎吓到你了。但站在我的角度上看,只知道我的关心换来的是谎言和逃避。我从来不想多说自己为你做了什么,因为那似乎是在向你邀功。但是,玛姬,你为诺娅考虑良多,又是否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感觉如鲠在喉,愧疚席卷了我。说到底,这都是我的错。我相信诺娅和亚瑟都是真心待我,但我似乎在轮番伤害他们。
“对不起,亚瑟……”我放下手里的点心,垂着眼,“我崇敬你又惧怕你。你似乎无所不能,永远可以神秘地安排好一切;你又认识许多人,有钱的、有权的家伙排着队来讨你欢心,我对你来说又没什么价值。从小我就习惯寄人篱下和独自过活的方式了,我像对朗纳叔叔一样爱你又怕你。”
我蜷缩在沙发上,侧躺着看着身边的亚瑟。他表情复杂,是我说不清也看不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