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堵车?”男人骂骂咧咧地拍打着方向盘,说起来这种落后的款式如今也没多少人开出来了,他把堵车的气也全撒在了这台“垃圾”车上。
男人边骂边从口袋里掏出根香烟——就是那种中年司机都爱抽的,劲儿大、提神、还便宜——扭头对后座的乘客挥手:“抽根烟成吗?”
乘客点点头,男人便熟练地用车内的打火器点上火,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将烟裹进嘴里深吸一口,吐出呛人的烟雾。
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边陪笑边给车窗开了道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通通风,您要觉得冷我就关上。”
“没事儿,开着吧。”
“晚上得去接姑娘,她不喜欢车里有烟味。”男人嘴上解释着,又把缝隙关小了点儿。
“姑娘多大了?”乘客突然问。
“14了。嗨,可淘了,虽然成绩挺好的,也拿过奖状回来,但是不听话呀,总乱花钱,也不好好吃饭……”男人打开了话匣子,似乎提到女儿他就有说不完的话题,嘴上虽然唠叨着女儿的不是,但却丝毫掩盖不住脸上的得意。
“奖状?”
“对,特别多,贴满了一屋子。但都没啥用,不就是个头衔么,要我说别整这套,直接钱多好?不过孩子争气比什么都强,可别像我一样,到头来还是开出租……”
说完这话,男人自嘲地笑了几声。
乘客也笑了笑,说:“没事儿,开出租挺好的。”
“可不能这么说,”男人严肃地说,“年轻人还是要有志气的,开出租能有什么前途?只能混口饭吃而已。”
“是,叔你说得对。”乘客附和着。
似乎这声叔让男人很受用,他敲打方向盘,唠叨了起来:“看你岁数也不大,以后就明白了,养家糊口不是简单事儿啊,所以要找份好工作,起码不至于天天风吹日晒……”
“嗯。”
“年轻人,以后就懂咯……”男人喃喃自语。
乘客再没搭茬,男人也自顾自地抽起闷烟,只听雨水打在车顶出沉闷的声响。
挡风玻璃上逐渐起了层水雾,看样子车窗上的防雾装置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男人抱怨了一声,从脚下拽出把有些破旧的雨伞,又狠嘬了一口烟,随后打开车门一头钻进雨中。
雨很冷,冻得人直打哆嗦。男人打了个颤,眯起眼往前面看去,数不清的车辆堵塞在了道路上。他叼着香烟绕到了车前,用脖子和肩膀夹住伞柄,吭哧吭哧捣鼓起失灵的装置。
费了半天功夫,防雾装置总算是开始运作了,挡风玻璃渐渐升温,男人也能透过窗户清楚地看见车后座的乘客。
“真冷啊,这破天儿。”男人进车的第一句话仍是抱怨,他搓搓手,打开了车载空调。
“前面还堵着?”
男人点头回答:“堵,堵死了都要,怕是没个把小时下不来了。”
“离墓园还有多远?”乘客又问。
“差不多三四里地吧,”男人把车窗关上,雨水已经冲淡了车内的烟味:“你要改目的地?”
“不是,咱还去原地址。”乘客向男人转去车费,顺带又转过去部分额外的费用:“叔,别找了,您的伞借我用用?”
“你要走过去?外面可冷了,而且这钱也给多了,一把伞而已。”男人好心提醒。
“没事儿,一会儿我就回来。”乘客打开车门,刺骨的冷风迎面而来,带着他的风衣在雨中猎猎飘扬。
他吐着哈气在车辆间穿梭,撑伞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雨中,只剩茫茫的大雾。
男人倒也没觉得这小年轻会回来,不过反正目前还要堵上个半天,等等也没什么。他打开新闻电台,正说到谁谁家的天才经理去世了,他翻了个白眼,又给自己续了根烟。
“谁管这事儿啊……”男人嘟囔着。
天空掠过几辆浮空车,如钢刀般破开雨布,有几个司机探头出来看,又马上把头缩了回去,重新窝进那张小小的破座椅里。
-----
天晨墓园的门前停放着数辆浮空车,不远处的空中也66续续地有几辆正朝这儿滑行。人们三三两两聚在门口,表情说不上多凝重,但都身着黑衣举把黑伞,胸口戴着朵投影出来的白花。
“老韩。”领头人刚下车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位朋友,他喊了一嗓子,周围人纷纷侧目。
老韩也看见了这位,他隔着众人向领头人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来了?”
“来了。忙着呢?”
“交代点儿事,一会儿过去找你。”
老韩回头继续和身旁撑伞的年轻女孩嘱咐:“告诉下面都收拾好,一会儿人来了该叫什么叫什么。对接的来了么?”
“来了,还有几个在路上,”女孩犹豫了几秒,问:“韩总,咱们用哭吗?”
“哭,眼睛没做过手术的都给我使劲儿哭,做过的打一针儿也给我挤出来点儿,实在挤不出来的抬头让雨灌灌。”
女孩点点头,正要下达指令的时候,老韩却急忙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