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清透,没有任何防备,仿佛藏不住任何心事。
棉花谷子蔷薇架
林棉回到家的时候,林妈妈正在哄小谷吃饭。小谷一见妈妈回来了,饭也无心吃了,直嚷嚷着要妈妈抱抱。
林棉见孩子这样,来不及放下包就跨步前去把女儿抱了起来,亲了好几口。林妈妈在一旁嗔怪道:“原本吃得好好的,你一来,饭也不晓得吃了。也不知道先去洗个手换身衣服再来!”
林棉乖巧地应了声“哦”,放下小谷去了洗手间。
林妈妈在外间嘟囔:“瞧瞧,自己还是个孩子脾性,领个孩子回来当是玩儿呢,当妈哪有那么简单?你以为是你早晚两遍逗个乐就能把孩子拉扯大的?”
林棉在洗手间里听到了,也不敢回嘴。她这个妈妈虽然啰嗦,说话却不无道理。当年自己不过是个大一的学生,出于热心在火车站前替人看了会儿孩子,谁想那个妇人竟然是有心一去不复返。林棉一时心软,便把孩子接回了家,养着养着便舍不得脱手了。起先她还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先天疾病所以才被遗弃,所幸孩子很健康,大约只是因为父母有什么苦衷亦或仅仅因为是个女孩儿才被亲生父母舍弃。
林棉最初决定领养孩子的时候,林妈妈是反对的。她的父亲早逝,母亲也只是物业管理公司的小职员,家境中等偏下。更何况,她自己还是个学生,又是个女孩子,拖着这么一个孩子,将来婚嫁都受影响。可这件事林棉却仿佛是铁了心的。其实,林棉也知道,母亲与这孩子朝夕相处,嘴上虽硬,心里毕竟舍不得。总而言之,最后,孩子留在了林家,“小谷”这个名字还是林妈妈给起的,林棉对此笑说“这下好了,棉花谷子都有了,吃饱穿暖齐全了。”
林棉回到饭厅里,见桌上已经为她摆好碗筷,知道妈妈只是嘴硬,心里还是疼她的,忍不住微笑起来,撒娇道:“妈,你辛苦啦!我这也是没办法,麻烦你照顾了小谷这么多年。双休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带孩子。”
林妈妈不满道:“天天不是上班就是在家,哪天才能嫁出去?”
这个话题一旦展开,便难以短暂结束。林棉只敢往嘴里扒饭,不敢接话。
林妈妈果然没有转换话题的意思,继续道:“我现在也退休了,帮你带带小谷也没什么,你还是得多出去看看,别耽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咱家这情况,你眼界别太高了。要是遇到合适的人,人家又有顾虑,你就把话撂给他,你将来结婚,小谷可以放在我这里养,我还不算老,养到小谷十八岁都不成问题,这孩子不碍着你们的生活。只要你好……”
“妈!”林棉忍不住打断她,“别说啦,小谷还在呢,孩子听到这种话不好。”
林妈妈叹了口气,爱怜地望了眼身边的小人儿,不说话了。
许汀舟的车子缓缓开到许宅的大铁门口,大门很快被敞开,车子缓缓开了进去。
许汀舟等司机于叔把车子停稳后下车。泊车位旁边有一架蔷薇,他记得上一次回家的时候,还热热闹闹开满了蔷薇,如今却都谢了。他平时单独住在公司附近的一栋酒店式公寓里,难得回家,许家大宅则是姐姐姐夫一家和父亲许远山同住。赵富刚是许家入赘的女婿,和许汀兰结婚已经八年,两人育有一子,今年刚上小学。许父曾劝说许汀舟回家里住,终究拗不过他。加之许远山也知晓他们姐弟俩之间的芥蒂,便也就不多勉强他搬出去住的决定了。
“汀舟来了。”许汀舟望着蔷薇架上随风而动的叶片楞神,直到有人从背后招呼他,他才晃过神来。
“富刚。”许汀舟向来对赵富刚直呼其名,“你们久等了吧?”他寒暄着,话里没有多少温度。
“没有,你是大忙人,等这一会儿算什么?”赵富刚倒显得很热络地拍拍他的右肩膀。许汀舟右边折起的袖管随着赵富刚的动作晃了晃。他蹙了蹙眉,微微躲了一下,赵富刚讪讪地假笑了几分,垂下手道:“一起进去吧,开饭了。”
“姐,生日快乐!”让一旁的于叔递过准备的礼盒,交给许汀兰。
许汀兰淡淡地应了句“谢谢”,让赵富刚接过礼物,收放一边。
“还挺沉的!”赵富刚堆着笑把礼盒放到茶几上,冲着许汀兰挤眉弄眼:“汀兰,弟弟的一片心意,你不打开看看?”
许汀兰道:“一个人的心意不是光用看就能看得清的,你说是不是,汀舟?”
不待许汀舟接话,只听父亲许远山干咳了一声,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好了,你们站着说半天话不嫌累啊?快过来坐下吃饭吧。”
许汀兰哼了一口气,道:“呵呵,爸爸果然心疼儿子。我们其他人站久了倒没什么,汀舟毕竟腿不好,怕是站不动了。”
许远山脸上的表情是在强行克制着即将发怒的情绪,许汀舟则一言不发地走向餐桌。
“汀兰,我希望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地为你庆生,你也要适可而止。”许远山压低了声音对自己的女儿道。“他是你亲弟弟。”
“我有说错什么吗?”许汀兰不顾丈夫的阻拦,红了眼嘶吼道,“你不能太偏心!”
“姐,”许汀舟扶着餐桌的桌角,沉着声说,“如果你那么不欢迎我回来,我也可以不回来。”
“你哪里也不准去!”许远山高嚷道,“这里是你的家,谁也没有资格让你走!”
许汀兰冷笑一声:“汀舟,你可以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爸爸永远会给你最大的自由选择度。你以前痴迷于绘画、雕塑、琉璃,爸爸就认为你是个天才艺术家,给你请最好的老师,也不逼迫你继承家业;后来你出了事,做天才艺术家是没希望了,爸爸又迫不及待地想把家业转交到你的手上!真好啊!你总有路可走!可我呢?在你开开心心做你喜欢做的事的时候,我却放弃了自己的绘画梦想,去学商科;许家的家业只能姓许,所以我只能找一个愿意入赘的丈夫!看,我多么听话,我应该是个好姐姐吧?我原本就已经抱着这一生是为了成全你而活的觉悟。可是,我得到了什么?爸爸只看得到你丢掉的一条胳膊半条腿,却看不到我的牺牲,又或者是看到了也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