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简明听到了儿子提起妻子,他的手下意识一松,乔丰年下了地。
乔丰年下了地,他就又凑到那个细瘦的男孩儿面前。
他看到了他两只被纱布包扎起来的手,又看到他在手臂上打点滴,于是就又忍不住跟他说话:“你是受伤了吗?还是感冒了在烧?我也感冒了,因为忘记戴帽子在冷风里荡了一会儿秋千。”
乔丰年学着他妈妈的样子安慰对方:“你不要担心,乖乖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总之,很快就会好的。”
其实在这个时候,乔丰年对裴致礼除了好奇以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复杂的情感。
——如果交集到此为止,无论是乔丰年还是裴致礼,他们的人生应该都会比现在的更加顺遂如意。
可如果交集到此为止,乔丰年想,他的顺遂如意的人生里必然也就不会存在郁启明。
假设没有任何意义,乔丰年的人生里永远不可能没有郁启明。
空阔的病房里,乔丰年的大胆活泼与坐在床沿上小孩儿的沉默阴沉行成了鲜明的对比,乔简明看了只觉得心底愈沉重。
他伸手摸了摸乔丰年的头,说:“爸爸送你下去好吗?如果你突然消失,会吓坏妈妈的。”
乔丰年说不会的,因为:“我在河马的肚子里留了话,妈妈摁一下河马肚子就知道了。”
河马是乔丰年的玩具,一只可以学习说话的毛绒玩具。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乔丰年就习惯把它当成自己的“留言板”,他虽然好动、活泼,对这个世界有旺盛的好奇心,但是他很爱妈妈,他知道,在他走出去“探索世界”的时候,要提前告知妈妈。
乔简明讲:“可是这是在医院,不是在家里,这里有很多陌生人,这里没有家里那么安全。”
家里肯定是安全的,只要远离石头和泳池。而乔丰年告诉乔简明:“我不会和陌生人走的,爸爸,我又不傻。”
乔简明的神色让乔丰年觉得可以再努努力:“让我再待一会儿好吗?爸爸,就一会儿。”
乔简明因为儿子的撒娇以及其他的一些原因退让了。
乔丰年于是转过头,又跟“弟弟”说话。
他说自己拿了几个汽车玩具,能够变成汽车人,他蛮热情地邀请对方和他一起玩,
结果乔丰年等了一会儿也没等来对方说话,乔丰年指着小男儿凑到爸爸的耳朵边悄悄问他:“他是不会说话吗?”
乔简明也悄悄回答:“不是的,他只是生病了不爱说话,也有可能是他有点累了所以不想说话,让他再休息一下好吗?”
乔丰年说:“那好吧。”
乔简明重新抱起乔丰年:“爸爸送你下楼。”
乔丰年一手环着乔简明的脖子,然后举起另外一只手跟对方挥了挥,说再见。
男孩儿垂下打量着他们的眼睛,一脸漠然地保持安静。
乔简明叫来了护士看顾着床上的男孩儿,然后抱着乔丰年下楼。
没坐电梯,乔简明选择抱着乔丰年一步一步走下楼。
楼梯间并不明亮,古旧的菱格花窗外是冬日的阴雨,走过了一层,乔丰年听到他爸爸问他:“爸爸忘记问你,你还难受吗?宝贝。”
乔丰年说不难受了:“因为我有乖乖听妈妈和医生的话。”
乔丰年说完,就等着他爸爸夸他真棒,可是他爸爸没有夸他。
他沉默地又往下走了两个台阶,然后把他放了下来。
乔丰年站在上面,而乔简明站在更低一点的位置,他们没能平视,于是乔简明又蹲了下来。
一直到能够和儿子平视了,乔简明才开口问他:“……那妈妈呢?”
乔丰年没听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