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交给我吧。”库洛洛在这时候突然说道。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似乎谁也没想到他会主动开这个口,大表弟更是一脸怀疑。
我立刻反应过来:“我觉得可以,西鲁手稳,不会摔到表妹,不用担心。阿弟抱了这么久手也酸了吧?”
“我没事!”大表弟也立刻回道。
最后太后拍板让库洛洛抱着小表妹,大表弟才不情不愿、小心翼翼地将小表妹放进库洛洛怀里。
库洛洛抱着小表妹就像抱着一团棉花一样轻松,这样的姿态足以取信于人,大表弟再不甘也只好闭上嘴。
我们走到停车场。
停车场是露天的,离焚化处略远,在这里看不见一点棺材影,也听不见一声哭。
此时天已经亮了,阳光铺洒在停车场宽阔的地面上渐渐生出暖意,山风依然呼呼作响,却不再像之前那么阴寒。我长舒一口气,突然觉得天高地迥,山青树绿,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我们也算是好好地送走了太外婆吧?
库洛洛抱着小表妹,站在阳光晒不到的树影下,似乎在发呆。我走过去摸了摸小表妹的脸,暖烘烘的,丝毫没有没受到天寒地冻的影响。
“你现在用了念吗?”我问道。
库洛洛点点头,换成单手托着小表妹的身体,另一只手伸向我。我握住他的手,周遭的冷意也在顷刻间消失了。
这令我不由心生疑惑:“为什么?我是说回来之后你所做的一切。”
“你当时说我感受不到‘感情’,后来我想这或许不是你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你是想说我不能感受到‘他人的感情’吧?”库洛洛低头看着怀中的小表妹,又抬头看向高远的天空,最后视线与我相交,“如你所愿,我在尝试感受你们的感情。”
“那么你尝试的结果呢?”
库洛洛没有回答,但我想我知道答案。
再见,再也不见(一)
太外婆火化后,骨灰在赤霞村后山与太外公合葬。
中午吃过丧酒,整场葬礼彻底结束,太外婆的照片挂在客厅墙上,与太外公并排,两个人永远都会微笑着注视着我们这些子孙后代。
收拾完杯盘狼藉,亲戚们纷纷告辞。两个表弟都随各自的父母回家,只有二舅一家打算留在这里过完春节再走。
正如太后所说,房间空了出来,我和库洛洛又搬回了三楼。
几天下来日夜忙碌,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今晚便早早睡下。
凌晨时分,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纷繁迷乱的梦境没有在记忆里留下半点痕迹,只是心脏跳得很快,半天无法再合上眼。我只好掀开被子下床,飞快地穿上厚实的羽绒大衣,打算去厨房倒点水喝。
出门时下意识往走廊另一头看了一眼。通往阳台的大门关着,只在门缝里透出一点光。
那点光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慢慢走过去,轻轻打开门。
门后空旷的阳台上,库洛洛正站在那里,依然像在葬礼上时一样浑身漆黑,脖子上松松地搭着我给他的红围巾,颜色像血一样。月光铺洒在他身上,令他的身影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如梦似幻的不真实。
从未感觉他如此遥不可及,似乎下一秒就会从原地消失。这样的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不由自主地走上阳台。
库洛洛回过身,夜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清秀的面庞,平静里透出一如既往的漠然,并不为我的到来感到惊讶,我想他早已察觉。
“睡不着吗?”他问道,声音远得像是来自天边。
我走到离他一步的距离,抬头看向他漆黑的双目,在这只有月光的夜晚里,它们甚至比夜色更加深沉,也更加无情。
“你要去哪里?”
库洛洛没有回答,摘下围巾为我戴上。
我抓住他悄悄绕到我脑后的手掌:“我说过的,被打昏才不叫睡着。你到底要去哪里?”
库洛洛沉默地看着我。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捕捉到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预感,脱口问道:“你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他这才回道:“还不确定。”
“所以你现在要去确定?”不待他回答,我坚定地说,“我也要去。”
库洛洛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他少见地皱了皱眉:“刘恋,不要无理取闹。”
我知道我是无理取闹,但我更知道,如果这一次不抓住他,他一定会就这样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这的确是迟早的事,但我希望至少不是今天,不是现在,不是我刚刚失去一个亲人的时候。
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啊,库洛洛。
我抓着他的手,近乎哀求地看着他。
“你会后悔的。”库洛洛无情地说。
“不,我永远不会为我的选择后悔。”但如果不做出这个选择,我一定会后悔终生。
库洛洛将手从我手中抽离,掌心中还残留着余温,但立刻就消散了。漫天冰冷向我袭来,我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连视线都变得模糊,随后才发现那是眼泪盈上了眼眶。
我匆匆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狼狈的模样,也不想再看他冷漠的脸,为此去承认自己在他心里其实就是一个毫不相关的普通人——或者根本就不曾在他心里有过一席之地。
哪怕是出于可笑的自尊,我也应该立刻转头离开,像以前期盼的一样与他各归各路、一拍两散。但此时我脑中却只剩下一个荒谬的想法:不能让他就这样独自离开,我们的终结不该如此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