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却是摇头:“我不会收你方子的钱,你店里的这一成利我也不要,毕竟我的小摊一旦开张,客源必将源源不断,我总不能挨个过问进你店里的客人是不是我带来的?只要贵宝店的生意越来越好,那就说明小女的法子是管用的,便当成全我们的缘分了。”
张老板一听对方不要一成利,凑近问:“那你想要什么?”
“方子里的香料必须找我买。”
她和三娘行走江湖劫富济贫,做局用的东西都是有来处的,并非市面上随便购得,一是为了保证质量、二是为了防止东窗事发时被人轻易查到线索。
这飞花签中所用香樟木,是三娘在南方的老友所供,原是用来入药的。这东西在岭南到处都是,价格便宜,有祛湿除痹、醒神明目之效,正适合瘴气弥漫、炎热潮湿的南方。越往北走越少见,过了大江便基本绝迹了。寻常北方人也想不到要用这味药材,毕竟水土不同、体质不同。
以上种种,导致香樟木在京城基本没有市场,此次若能借着“飞花签”在京城闻名,也许她们可以大赚一笔。
张老板一听对方掐的是源头,瞬间了悟——眼前的小女子要赚的可不是替人抄书写字的仨瓜俩枣!由衷笑起来:“柳姑娘,不简单。”
“不,张老板,我是个很简单的人,我简单地只是想找个本地的朋友一起赚钱。等您跟我合作了,您还会发现我是个很大方的人,我喜欢有肉一起吃、有钱一起赚。”
张老板往屋内一抬手:“里面请?我们详谈。”
“请。”
……
飞鸿从荣宝阁出来时,日头已偏西。
她和张老板聊得非常顺利,对方甚至留她吃了顿午饭。
她带着荣宝阁的笔墨纸砚,来到自己的摊位上,铺开阵仗,写下“佣书代笔”四个大字,垂于摊前,用荣宝阁的镇纸压着。
周围有许多人来围观,但无人购买。她也不急,拿出一本《论语》来抄。读书人科考,四书五经是必读的,这本《论语》抄出来就不怕没人买,迟早而已。
她安静地看书、抄书,仿佛置身旷野,全然不受周遭影响。路人看到一个二八少女坐于闹市之中,旁若无人地抄书写字,无不啧啧称奇。
有人忍不住好奇凑近去看,惊讶道:“这手字很不错啊!”
“小小女子,写字竟如此刚劲有力!”
“难怪洛大人会看上她!原来不是光有美貌的村妇。”
“该不是哪家小姐出来体验生活的吧?”
“字写得好看,人也好看,哎呀,我之前怎么没早点认识她。”
“皮痒了是吧?早点认识想干啥?想把咱们家的生意送给她吗?”
“美貌又如何、字好又如何,荣宝阁的能容得下她,南街可容不下她。”不远处,一个两颊瘦削、细眼钩鼻的人盯着飞鸿。
他就是张老板口中的晦气鬼、翰墨坊的葛老板。
葛老板看到飞鸿桌上的用具,就猜到她已经和张老板商定合作,她在南街入口处给荣宝阁揽生意,那他翰墨坊的客人岂不全被卷走?
“做梦!”葛老板抬脚就往沅月楼的方向而去。
沅月楼是南街上唯一一家高档酒楼,东家是南街老大、鼎鼎大名的鲍宝山,南街所有行当的行首都是鲍宝山的堂下客,他还有个大舅哥在户部做检校。
鲍宝山的家业是祖上传下来的,他爹做生意十分厉害,到他手里被他亲手嚯嚯掉了一半,后来靠着大舅哥进得户部才借势回血,从此把南街人的命脉都捏在手里,有谁不配合就请户部的熟人过来盘问盘问,几个问题答不好就等着关店歇业。南街人里头,家里亲戚有当官的岂止鲍宝山一个?然而偏巧就他家大舅哥是专管商事凭证的,县官不如现管,飞了牛劲也未必有人家一句话好使,日子久了,大家咂摸出滋味来,虽然还是看不上鲍宝山,却也不敢再去得罪他,都恭恭敬敬地供着哄着,不去惹他。唯有洛承风,从来不把他放眼里,自从两年前接手南街,对所有商户那是一视同仁地严查,根本不管对方背后有谁。
鲍宝山第一时间就去找大舅哥帮忙了,可惜户部检校也是个从七品的,职级压不过洛承风,又无法搭上闻人志远那条线,两年来竟然只能埋头吞下洛承风给的亏,一次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南街人也都明里暗里对洛承风使过劲,无一不是碰壁而归。可是渐渐地大家发现,所有人都按洛大人的要求来经营了,南街街道比从前更干净整洁,暗沟不堵了、气味不那么难闻了、贼盗也少了许多,来南街采买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跟着越来越好。所有人都尝到了好处,慢慢地也就不再跟洛承风较劲。
唯有鲍宝山,他作为南街首座的尊严被洛承风一次次践踏,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时常在言谈间对洛承风出言不逊,甚至在酒后对着虚空中的洛承风大打出手。
这些都被葛老板记进了心里:【柳飞鸿是洛承风带进南街的,初来乍到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拜鲍宝山的码头,和荣宝阁谈完合作就直接在那么好的位置开张,这事情若传入鲍宝山的耳朵里,她和荣宝阁应该会被整得很惨吧,哈哈哈!】
……
天色逐渐昏黄,飞鸿把摊位仔细收拾好,带着张老板送的文房四宝,回到石榴巷家中。
三娘正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在喝。
“您怎么不等我回来?腰都没好利索就起来摸索,万一再伤着怎么办?”她坐到三娘床前,接过药碗。
“不是我自己熬的,是洛承风煎的,”她抬抬下巴对着天,“喏,那个屋顶,他也来修好了。”
“他今天来过?”飞鸿低头吹药。
“嗯,过了午时来的。带着一堆瓦片和木料,把屋顶破洞补了不说,把房梁又加固了一圈。”
飞鸿抬眼看房梁,果然整整齐齐细细密密地钉了一圈切割整齐的木片,工整得像装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