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衣服沾上了苏合香还有梨花香的味道。
徐微生想起了永寿公主,他离开的时候,她背对着他,玉肩裹在锦被里面,头枕在一方青花瓷枕上头,黑发蜿蜒犹如一条墨做的河流,熠熠生辉,发丝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他在她身边,能闻到她身上似有似无的香气,幽香袅袅。他想知道她冷不冷,又或者热不热,却担心扰了她的睡眠,不敢动弹,昨天她睡得早,前天却是天蒙蒙亮才睡,今天应该多睡一些,徐微生看了永寿公主的背影一会儿,帮她拉了拉被子,这才掀开床帐出去。
不知道公主现在可醒了?
檀华并没有睡很久,阳光照进来她就醒了。
这处私宅的床帐不像宫里那样遮光,是纯净的粉色,阳光一升起来,帐子里也会亮起来,亮堂堂暖洋洋的。
她翻了个身,看了看帐子里明灿灿的阳光,却没有立刻起来。
腰有点酸,精神却神清气爽。
这两天她和小道士徐微生胡天胡地地演了几套话本。
徐微生一直都是个端端正正的道士,他有点像读书人,又比读书人多了些世外之人的安静。
他一直以来的生活比读书人还要纯粹,就是学习典籍,教导师弟,和师父一起施法祭祀,炼丹占卜。
不得不说,徐微生是个有点禁欲气质的男人。
在遇到檀华以前的漫长生活里,他都过着一种低欲望的生活,但遇到她之后,他知晓了什么是渴望,却不得不压抑。
即使是现在,如果不逼迫他,他也会压抑。
檀华很喜欢一点点的逼迫徐微生,大约人总是有那么一点恶趣味的。
她喜欢徐微生听话的样子,他情愿让她为所欲为,什么都不会拒绝。
把他逼迫到极点,又是另外一种样子。
也不讨厌,很有趣。
枕边空空,徐微生已经不在身边了。
身边干干净净,连一个多余的褶皱都没有。
徐微生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男人,他的衣服永远是一尘不染的,甚至有一些皂荚的味道,让檀华回忆起来很久以前看过的言情小说,那种大开本的,彩色封面的青春爱情小说,里面的男主角总是干干净净,身上可能会有淡淡的洗衣液或是洗衣粉的味道。
和尚也好,道士也好总是起的很早。
徐微生每天都起的很早。
檀华躺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卧室里没留人,她一个人掀开床帐,低头发现鞋子整整齐齐放在床前的脚踏上,从她坐着的位置,只要伸脚一踩,就能穿上走路。
昨天晚上不是这样的,那时候鞋子都不知道丢到哪儿了,衣服也是,她记得当时道士昨天演的是个纨绔子弟,她特意给了他一件花哨的宝蓝色衣裳,而自己穿得一身梨花白,后来道士的宝蓝色衣裳被她扯烂了,她一身梨花丢得七零八落。
脚踩到鞋里,鞋子放的位置正正好好。
檀华站起身,走了两步。
室内格外整齐。
昨天玩闹中脱掉的那身梨花白衣裳整整齐齐四四方方叠在桌子上,带着银色暗纹包边的月白色小衣夹在这堆衣裳中间,还有她的一条白色绣花丝帕也安然放好,叠成四方一小块,摆在这一打衣服旁边。
窗边的花瓶里甚至多了一束粉白蔷薇花。
她走到窗边,无所谓什么规矩仪态,侧身在放着花瓶的高桌子上坐下,粉白色蔷薇花瓣上还带着清晨晶莹微凉的露水,随手取出一支蔷薇,发现花上的刺已经被人细心的去掉了。
蔷薇花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陶瓷盅,下面压了一张小小的桃花知笺,字迹工整秀丽。
檀华拾起那张桃花纸笺略看了看,才看向上面的文字。
“前日巧见人做了果酱,甜香袭人,不妨一尝,盼君欢喜。”
檀华打开陶瓷盅,发现里面果然是一罐新熬制的李子果酱,红粉色的果酱装在白瓷盅里,因为加了糖,熬出了果胶,看上去亮闪闪的,有几分晶莹之感。
闻起来,确实甜香袭人,隐隐还带着一点不明显的酸味,是李子的味道,和冰糖的甜味混合在一起。
雨下个不停。
灰色的乌云深深浅浅的铺在天空上,蓝色的天空仿佛披上了一件黯淡的灰色袍子,雨丝不绝,哗啦啦啦啦,落到地上,汇成河流。
空气是微凉的,连日的雨,水汽格外的多,鱼儿在水下憋闷,翻上水面来呼吸,鱼类曳尾或是跳跃带出的涟漪和雨水落下的涟漪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
水鸟只在觅食的时候出现,它们展开白色的羽翼,快速在天空飞过,掠过水面,迅雷一般衔起来一条鱼就扇着湿淋淋的翅膀飞走。
屋檐下的燕子,宫人见着可怜,添了些水米在附近,刚刚孵化出一窝小燕子的两只成鸟幸免于难,趴在泥巴搭建成的巢穴里为叽叽喳喳的小燕子梳理羽毛。
雨天灰蒙蒙的,光线昏暗,明明才是午后,光线已经近似于傍晚了。
芙蓉殿的书桌旁立着一盏丹鹤衔梅式的木制悬挂灯架,上面挂着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盏,细看会发现琉璃的颜色有些微黄,蜡烛在里头,散发出来的光线会格外柔和。
在这样灰蒙蒙的雨天正好。
檀华坐在桌案旁低头读萧恒让人送过来的信,他言而有信,略一安定就写了信让驿站送过来。
信的开头,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身体可还好,劝她尽量按照正常时间起居,又问她书读的怎么样,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萧恒一直觉得道士当老师有些敷衍,檀华想到徐微生被派来教她读书的第三天就被萧恒借着巧遇喝茶的理由考教了一番,在那之后他虽然认可了徐微生作为读书人的才学,但他还是不太喜欢道士当檀华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