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足尖在水面轻轻一点,带着檀华重新落回岸边。
檀华靠在对方胸前,不论是初见时候,还是现在,这个人始终比她高一些,枕在对方肩膀,檀华迟迟没有离开,对方也没有放开她。
略微抬头,看着男人白皙的侧脸,檀华的手轻轻抚上去。
对方像个木雕一样站着。
手感像玉石一样温润,近距离看他的鼻梁挺拔清秀,眼睛弧度过于干净,睫毛却不长也不短,刚刚好,就像他的人一样,远看过去处处平庸,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但若叫檀华说,这样的平平无奇也是独一无二了。
她笑了笑。
揽着她的人出于对上位者的尊敬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微微垂下视线,看着她脸上一点笑靥的余韵。
视线略停了片刻,又不动声色的移开,他的手是拿剑的手,总是很稳的,他稳稳的扶着一段婀娜的纤腰,几层薄如蝉翼的彩色丝绸布料里面是公主丰润的肌肤,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还来不及想这意味着什么,手指就先颤了一下,顺着本能的反应,他松开了檀华的腰肢。
檀华离开他,站直了身子。
男人问:“公主可要传太医?”
檀华望向太阳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阳光洒在脸上暖融融的,像是要融化了一样。
听见对方的话,她摇摇头,说道:“刚才么,大约是晒久了有些头晕,太医就不用传了。”
檀华施施然向前走,粉色泛着流光的裙裾拖曳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在耀目的日光下有流水一样的色泽,她穿了一条粉色留仙裙,上身一件丁香色绣花抹胸,披着一件杏色外衣。
乌发如云,在头上梳成一个单髻,永寿公主不喜佩戴过多珠玉,头上只佩戴了一只海棠花华盛,脖子上没有首饰,却修长白皙,弧度漂亮,她有一对深陷的锁骨,十分精致秀美的露在外面。
檀华上一世死得早,人生的最后光景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她像很多女孩儿一样注意防晒,总是全副武装,像是抵抗敌人一样抵抗太阳,而当她不在意防晒之后,却再也不能自由的行走于阳光之下了。
现代钢铁森林的医院里,楼房的房间像是一个个小盒子工工整整的堆砌而成,她从病房的窗子里向外看,只能看见和自己病房所在的楼房一样的白色高楼,有时候天气好,太阳露出半个来,屋里却还是阴凉干燥的。
病房很干净,在夏天里,这样的阴凉干燥十分难得,她却想念外面的阳光。
重活一世,她也不像上辈子一样,处处注意防晒,夏天涂防晒,戴帽子、穿防晒衣,打伞。
其实在全副武装遮挡阳光的时候,她也会有一点点遗憾不能接触阳光。
现在檀华很享受自由行走在阳光下的生活。
十七看着永寿公主的背影,眼睛里隐约露出一点不赞同的意味。
他跟在檀华身后,暗卫走起路来很轻盈,从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檀华就怀疑对方走路是不是连地上的尘土都不会惊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
就像现在,走了好一会儿,她微微侧过眼睛,看天上的亮亮的太阳,沁凉的绿色的湖水,湖边的假山绿树,路边的奇花异草,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影子形状中,她认出了身边的人。
暗卫十七还跟着她。
“日光烈烈,殿下身体不适,何不回去歇息?”暗卫十七见公主注意到了自己,才问道。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是平平,明明是关心的话,让他说出来,寡淡无比。
这是一个不擅长关心人的人。
他本来做的就不是关心人的工作,只是檀华不喜欢宫女太监随时跟在身边,她将这些人都赶走了。
本来她连护卫都不肯要,直到十一岁那一年,檀华意外落水。
其实檀华会游泳,但秋天的水太凉,腿抽筋了,她在水里闭了气,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却被人救了上来。
当时生母柔贵妃得知此事大哭了一场,她没有儿子,只有她一个女儿,要求她一定要带着人。
那时还远远没有现在昏庸的皇帝很宠爱柔贵妃,也很宠爱檀华,他让人叫了一个人过来。
一身黑衣面容平平无奇的少年出现在刚刚死里逃生,一脸病容,还在喝药的檀华面前,萧翀乾对她说:“他是暗卫,是主人的影子,当主人不想看见他的时候他会和阴影融为一体,当主人需要他的时候,只要叫一声他的名字他随时都会出现。你不喜欢人近身伺候,身边总归是要带着人的,就带着他吧。”
檀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少年。
这是她九岁那年跪在马车前,要给她做人凳的少年。
皇帝的话,金口玉言,是关心,也是命令,从那之后,这个少年就跟着她。
皇帝带着母亲柔贵妃走了,温言软语地哄着对方,“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梨花带雨的柔贵妃一脸信赖地点头,她信赖这个皇帝,犹如信赖一座神明。
当时刚刚喝完药的檀华,惊怖初散,药碗被侍女收走,她喝了半碗白水。
问那个一身黑衣的带剑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他恭敬地垂着眼睫,声音清亮,语气却平得像永远都没有波涛的水,说道:“属下没有名字,殿下叫我十七就好。”
檀华抬手拂开一截桃花树枝,衣袖宽松,她略一抬手便露出一截皓腕。
她说:“我前两天做了一个梦,久久不能忘怀。”
他问:“公主梦中有何物?”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檀华笑着说。